龙潜城外的猎杀与对峙已持续旬日,双方就像绷紧的弓弦,都在极限边缘试探着对方的韧性。赵元朗的大军被牢牢钉在城下,既无力发动总攻,又不敢轻易后撤,士气在无声的消耗中悄然滑落。
楚骁站在龙潜城最高的望楼上,远眺敌营。他深知,僵持对自己有利。时间,是消化内部、等待变局的最佳盟友。岭南的雨季即将来临,届时泥泞的道路和潮湿的天气,将对依赖后勤和大型器械的朝廷官军造成更大的困扰。
“王上,江南密报。” 亲卫统领铁柱呈上一枚细小的铜管。
楚骁接过,取出内藏的纸条,迅速浏览。是程青的笔迹,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极其紧迫的情况下书写。信中详细汇报了江南“互助同盟”的最新进展,以及他们为打破岭南僵局,正在策划的一次重大行动。
楚骁眼中精光一闪,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告诉程先生,按计划行事,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岭南,等他们的好消息!”
江南,鱼米之乡,亦是赵元庚的钱粮重地。此刻,这片繁华之地底下,涌动着叛逆的暗流。
程青站在一处隐秘的河港仓库内,面前是数百名神情肃穆、眼神坚定的汉子。他们不再是昔日松散的水手或佃农,而是经过初步整合与训练的“义勇”。装备虽然依旧杂乱,刀枪棍棒不一而足,但那股被压迫到极致后爆发出的决死之气,却令人心惊。
“诸位!”程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朝廷无道,视我等如草芥。靖南王殿下已在岭南竖起王旗,抗击暴政!如今,王爷在岭南与官军主力血战,急需我们在此地,在赵元庚的心窝子上,插上一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任务,不是正面攻打州府,而是掐断朝廷的命脉——漕粮!据可靠情报,一批数目巨大的漕粮,正由重兵押运,途经乌鹊岭官道,北上支援赵元朗的围城大军。我们的目标,就是毁了它。”
人群一阵骚动,随即化为更坚定的沉默。他们知道此去九死一生,但家园被毁、亲人罹难的仇恨,以及对新朝的期盼,让他们义无反顾。
“记住战术:利用地形,层层设伏,火攻为主,一击即走,绝不恋战!”程青沉声道,“此战,不为歼敌多少,只为焚粮!让朝廷知道,这江南,并非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后花园。”
是夜,这支由漕帮骨干、破产农户、手工业者组成的义军,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向乌鹊岭。
乌鹊岭,山道崎岖,林木葱郁,是漕粮北运的必经之路之一。
拂晓时分,天色微明。庞大的漕粮车队在数千精锐官军的护卫下,如同蜿蜒的长蛇,缓缓进入乌鹊岭狭窄的山道。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吱呀的声响,押运的军官大声呵斥着民夫,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义军早已埋伏在山道两侧的密林和岩石后。他们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简陋的武器,看着山下那几乎望不到头的车队和盔明甲亮的官军,不少新兵手心满是冷汗。
程青亲自在一处高地上指挥,他身边是几名经验丰富的原漕帮香主和猎人出身的头领。
“放前半队过去,打蛇七寸,目标中段粮车!”程青冷静下令。
当车队中段完全进入伏击圈时,程青猛地挥下手。
“轰隆!轰隆!”
几块巨大的滚石被推下山崖,砸在车队前段和后段,瞬间将长蛇斩为三截,引起巨大混乱。
“放箭!”
埋伏在两侧的义军弓弩手奋力射出箭矢,这些箭矢大多绑着浸油的布条,点燃后如同飞火流星,射向车队中段的粮车。
“有埋伏!结阵!保护粮车!”官军将领反应迅速,嘶吼着命令士兵举盾防御。
然而,义军根本不求精准射杀,只求纵火!无数火箭落下,尽管不少被盾牌挡住或射偏,但仍有数十支成功引燃了粮车上的篷布和粮食。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加上义军事先洒下的火油,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第一队,滚木礌石掩护!第二队,随我杀下去,扩大火势!”一名魁梧的香主怒吼着,率领数百名义军勇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山坡上冲下,直扑那些起火点附近的官军和民夫。
官军试图反击,但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兵力展开,而义军居高临下,士气如虹。双方在燃烧的粮车旁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义军士兵往往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疯狂地劈砍,将试图救火的官军死死缠住。
“不要恋战!点火后立刻向两侧山林撤退!”程青在高处不断发出指令。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当官军后续部队艰难地清理开前路巨石,试图包抄义军时,程青早已发出撤退信号。义军将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化整为零,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山道上,只留下数十辆熊熊燃烧的粮车、遍地狼藉的尸体和惊魂未定的官军。浓烟滚滚,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焦糊和血腥的气味。
此战,义军伤亡近三成,可谓惨烈。但他们成功焚毁了超过五分之一的北运漕粮,沉重打击了朝廷的补给线,更向天下昭示:江南民心已变,烽火已在帝国腹地点燃。
消息传回岭南,龙潜城军民士气大振。而赵元朗接到急报,脸色瞬间铁青。他不仅正面攻坚受阻,连赖以维持大军的后勤粮道也受到了致命威胁。岭南的战局,因江南义军这奋不顾身的一击,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倾斜。虎贲军,必须更快!否则,局势将彻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