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战争机器,在楚骁冷酷的意志下,分成了明暗两条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绝,高速运转起来。
明线,由胡彪和韩冲执行。胡彪率领着以快速反应营为骨干、加强了一千精锐的奔袭部队,如同蛰伏已久的猛虎,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出玉门关,绕开朝廷大军正面的层层哨卡,向着其侧后方的命脉——黑石峪粮道枢纽,开始了长途奔袭。韩冲则亲率最精锐的斥候前出,如同虎群的耳目和爪牙,为其清扫障碍、引导方向、并提供实时情报。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军事行动,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能否打乱朝廷大军的进攻节奏。
而暗线,则由沈燕和王校尉主导,聚焦于那家看似不起眼的胭脂铺。
王校尉的行动雷厉风行。接到沈燕指令后,他并未立刻抓捕,而是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家名为“凝香斋”的胭脂铺内外,瞬间布满了伪装成顾客、乞丐、小贩的暗哨,其掌柜、伙计乃至所有进出人员,都被纳入严密监控之下。
同时,一盒与西州仆从所购一模一样的劣质胭脂,也被迅速送到了沈燕的案头。
静室内,沈燕屏退左右,小心翼翼地将那胭脂刮下少许,置于白瓷盘中,加入清水、酒醋等多种溶剂尝试溶解、反应。她纤细的手指稳健而专注,如同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时间一点点过去,各种尝试似乎都未见异常,那胭脂只是顽固地保持着原本的色泽和粘稠度。
就在沈燕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时,她无意中将一点胭脂粉末靠近烛火烘烤。突然,那原本劣质的红色膏体,在受热后,竟微微变色,散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胭脂本身气味的奇异酸味。
沈燕瞳孔骤然收缩,有蹊跷!
她立刻加大烘烤力度,并用一张极薄的宣纸覆盖其上。片刻后,移开宣纸,只见纸上竟然隐约显现出一些极淡的、扭曲的黄色痕迹。
这不是普通的胭脂!里面掺入了某种遇热会产生化学变化、并能将信息转移至特定纸张上的特殊物质。这是一种比密写药水更隐蔽、更难以察觉的传递方式!
“立刻监控所有购买过这种特定胭脂的人,尤其是男子!”沈燕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王校尉,“重点查他们购买后,如何处理这盒胭脂!是丢弃?是转送?还是…有其他用途!”
指令下达,监控网络立刻针对性收紧。很快,一个可疑的目标浮出水面:一名常来榷场贩卖山货的猎户,在购买了一盒同款胭脂后,并未离开,反而在集市角落,看似无意地用沾染了胭脂的手指,在一个卖草编蟋蟀的小摊上,摆弄了几下那些草编玩具。
暗哨立刻控制住那名猎户和摊主。经过分开突击审讯和心理攻势,摊主率先崩溃,招认自己受人指使,专门在此接收信息。那猎户手指摆弄草蟋蟀的特定顺序,就是一种密码,对应着需要传递的消息内容。而胭脂,只是用来标记和确认身份的信物!
顺藤摸瓜,王校尉一路追查,发现指使摊主的,竟是西州使者麴智盛团队中一名负责采买的低级官吏。而这条线,与之前书画铺、杂货铺的线并无交叉,是一条全新的、更加隐秘的联络通道。
“烛龙”果然狡猾,拥有不止一条情报线,且彼此隔离,互不知情。
王校尉立刻将这一重大发现禀报楚骁和沈燕。
“将军,是否立刻收网,拿下那名西州官吏?”王校尉请示。
楚骁目光冰冷,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不。暂时不要动他。盯死他,弄清楚他传递了哪些信息,接收了哪些指令。或许,这条线,能让我们反过来,给那位‘玄圭’先生,送一份‘大礼’。”
他看向沈燕:“先生,可能根据其密码规律,伪造指令?”
沈燕思索片刻,谨慎道:“需观察其数次传递内容,方能尝试模仿其风格和密码规律。但有风险。”
“那就等!耐心点。”楚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们要钓,就钓一条大鱼。”
就在玉门关内部谍战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胡彪那边的军事行动,也迎来了关键时刻。
经过数日极其艰苦的隐蔽行军和潜行,胡彪部如同幽灵般穿越了朝廷大军的外围防线,悄然抵达了黑石峪附近。
韩冲的斥候早已将这里的守备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此地虽是要害,但赵锐显然认为玉门关无力远程奔袭,守军不足千人,且颇为松懈,粮草堆积如山,巡逻队规律明显。
“他娘的,真是肥得流油!”胡彪趴在山坡上,看着山谷中连绵的粮垛和车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弟兄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一会儿冲下去,别的不管,专找粮草堆和油料车烧!弩箭往人堆里射!动静给老子闹到最大!但记住将军的话,烧完就跑,谁也不许贪功恋战!韩冲的人会在北面接应我们!”
“是!”身后传来压抑而兴奋的回应。
子时正刻,月黑风高。
胡彪猛地站起身,拔出长刀,发出如同野狼般的低沉咆哮:“点火!放箭!随老子杀!”
刹那间,无数支火箭如同流星般射向山谷中的粮草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罐也被奋力投掷出去。
轰!嘭!
粮草遇火即燃,火油更是助长了火势,顷刻间,黑石峪山谷便陷入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红色。
“敌袭!敌袭!”守军从睡梦中惊醒,慌乱不堪,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胡彪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率领骑兵在混乱的敌营中左冲右突,见人就砍,见帐就烧,遇到试图救火的队伍,便是劈头盖脸一阵弩箭。
整个黑石峪彻底炸营。哭喊声、惨叫声、爆炸声、燃烧声响成一片。
胡彪严格执行着楚骁的命令,绝不纠缠,纵火制造了最大混乱后,立刻吹响号角,集结队伍,向着预定接应地点狂奔而去。
等到附近朝廷军营的援军仓促赶来时,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的火海和无数焦黑的尸体、残骸。粮草物资损失惨重,栈道也被破坏多处。
消息传回潼关大营,赵锐气得暴跳如雷,砸碎了心爱的玉镇纸。后方被袭,粮草被焚,不仅大大拖延了他筹备总攻的计划,更让他在军前大大丢了颜面。
而与此同时,韩冲派出的精干小队,也成功将“皇帝即将西巡”和“西州欲虚报战功”的消息,通过种种渠道,散播到了狄人部落和西州边境。
这些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发了新的波澜。
狄人部落中,尤其是那些与阿史那贺鲁有隙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担心中原皇帝亲征会改变草原格局。而西州内部,原本就存在的主战、主和派争论更加激烈,麴文泰焦头烂额,那试图“虚报战功”的指令执行起来也遇到了更大的阻力。
玉门关这看似冒险的双重出击,竟真的在死局之中,撕开了一道裂缝,搅动了风云。
然而,无论是楚骁还是沈燕都清楚,这仅仅是开始。
赵锐的报复必将更加凶猛。 “玄圭”的阴谋绝不会停止。 西州的摇摆充满变数。 狄人的内乱终会平息。
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初现的惊澜之后,加速汇聚。
将军府内,楚骁看着地图上被标注出的黑石峪大火,听着各方传来的反馈,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传令胡彪、韩冲,不准回关,按第二计划,就地隐蔽休整,等待下一步指令。”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了地图上的另一个点。
刀已出鞘,不见血,岂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