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都有了,制导可就不能不加快解决,打得太远,漫天飞舞,炸着自己人就不好了。
在基地深处一间高度保密的会议室内,桌上铺满了写满复杂公式的草稿纸和简易的图纸。
来自欧洲、美洲的专家们,与“东山”本土的技术骨干围坐在一起,争论得面红耳赤。
“不行!绝对不行!”一位头发花白的德国弹道学专家,卡尔·施耐德博士,用力敲着桌子,
“没有有效的末端制导,仅仅依靠增加射程和齐射数量,本质上还是覆盖式轰炸,精度太差,浪费宝贵的弹药,这不符合效率原则!”
他对面,来自美国的年轻机械工程师汤姆,则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施耐德博士,我理解您对精度的追求,但在现阶段,搞复杂的制导系统不现实!
我们连稳定的陀螺仪小型化都还没完全解决。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提升火箭弹的动力和稳定性,确保它们能按照预定弹道飞得更远,更集中,先用数量淹没敌人!”
“淹没?那是野蛮人的打法!”施耐德博士气得胡子翘了起来,
“科学的目的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我们必须寻找智慧的解决方案!”
会议陷入了僵局。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本土的工程师们则大多沉默着,努力消化着这些外来专家的思路,试图找到一条可行的中间道路。
主持会议的柯明义揉了揉眉心,这种场面在过去几个月里屡见不鲜。
不同学术背景、不同思维模式的碰撞,既是灵感的源泉,也常常是效率的杀手。
他看向坐在角落,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联专家小组负责人,伊万·彼得罗维奇。
彼得罗维奇是年前通过秘密渠道抵达的,带来了苏联在火箭技术方面的一些经验和设想。
“彼得罗维奇同志,”柯明义点了他的名,“您有什么看法,听说你们在远东也有一些类似的试验?”
彼得罗维奇吸了一口浓烈的莫合烟,用带着口音的中文缓缓说道:
“柯明义同志,施耐德博士追求精度,汤姆同志强调实用,都有道理。
但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思路,为什么不试试‘惯性辅助’加上‘简易弹道修正’呢?”
他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请详细说说。”柯明义身体前倾。
“完全的制导我们做不到,”彼得罗维奇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但我们是否可以在火箭弹发射前,通过精确计算射表,设定一个基准弹道?
然后在弹体内部,集成一个超小型的、不需要持续工作太久的惯性测量单元,只负责在飞行初期感知较大的姿态偏离?
如果偏离超过阈值,就通过弹体尾部几个非常简单的、可动的小燃气舵或者脉冲喷射口,进行一次性、小幅度的弹道修正?
这不需要复杂的持续计算,只需要在出厂前根据目标距离进行预设,或者由炮手在发射前进行简单的模式选择。”
他顿了顿,补充道:“材料不需要非常精密,结构也可以做得相对简单可靠,适合大规模生产。
虽然不能指哪打哪,但至少能把落点区域从‘一片’缩小到‘一块’,显着提高对点状目标的毁伤概率。
我们称之为‘有限度矫正’,或者‘傻瓜式’矫正。”
这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划破了僵持的迷雾。
施耐德博士皱紧眉头思考着,喃喃自语:“放弃全程控制,只做初期矫正,简化系统,保证可靠性,这,这或许真的是一条路。”
汤姆也来了兴趣:“听起来有点像给火箭弹加了个‘条件反射’?
偏离太大了就自己扭一下?
这个思路很巧妙!
机械结构上实现这种一次性的小燃气舵或者脉冲装置,比搞一套精密的伺服机构要现实得多!”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原本对立的双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同发力的支点。
“那么,具体技术难点呢?”柯明义追问。
彼得罗维奇也不藏私,和盘托出:
“首先是微型惯性元件的耐过载和快速启动问题,火箭弹发射时的加速度非常大。
其次是燃气舵的材料必须耐高温、耐烧蚀,而且动作机构要极其可靠,不能卡死。
最后是脉冲装置的装药和点火控制,要确保瞬间的推力足够且一致。”
“惯性元件和耐高温材料,我们材料实验室最近在镍基合金上有了突破,或许可以试试。”一位“东山”本土的材料工程师开口说道。
“小型脉冲发动机的点火控制,我们的无线电小组在研究引信时积累了一些经验,可以尝试移植过来。”另一位工程师补充。
“结构设计和风洞测试,我们可以立刻开始!”汤姆主动请缨。
施耐德博士也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学者的冷静:“那么,弹道数学模型和矫正算法的建立,就由我和我的小组来负责,我们需要大量的试验数据来修正模型。”
柯明义看着眼前这群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此刻却已经开始自发分工协作的专家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他千辛万苦把这些人弄来的价值所在。
“好!”他一锤定音,
“那就成立‘火箭炮制导技术联合攻关小组’,由彼得罗维奇同志担任技术总顾问,施耐德博士、汤姆,还有老周(一位本土资深工程师),你们担任副组长。
需要什么资源,直接向左玉波同志打报告!”
接下来的几个月,整个联合攻关小组进入了疯狂的工作状态。
实验室、车间、测试场,三点一线。
失败了,就分析数据,调整方案;再失败,再调整。
期间不乏激烈的争吵。
施耐德对数学模型的严谨性要求近乎苛刻,
汤姆则总想着怎么用更结实的结构和更简单的电路来实现功能,
彼得罗维奇则在中间调和,不断强调“够用就好”和“生产可行性”。
本土的工程师们则发挥着他们对现有工业体系熟悉的优势,将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一点点变成可以加工的图纸和工艺。
终于,在初夏的一次实弹测试中,传来了好消息。
柯明义和几位核心成员站在远离靶场的观察所里,通过望远镜观看。
远处,一阵密集的呼啸声划过天空,那是八联装的火箭炮一次齐射。
不同于以往炮弹落点相对分散,这一次,八发火箭弹的落点明显更加集中,覆盖区域比之前缩小了接近一半!
而且,有一发甚至精准地命中了作为靶标的一辆废弃卡车,将其彻底摧毁!
“成功了!初步成功了!”负责现场指挥的汤姆跑回观察所,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数据记录本,
“矫正系统工作了!虽然还有两发矫正幅度不够,但大部分都有效果,落点圆概率误差缩小了百分之四十以上!”
施耐德博士虽然还保持着德国人的矜持,但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数学模型还需要微调,特别是对不同距离的适应性,但原理已经证明是可行的!”
彼得罗维奇用力拍着汤姆的肩膀,用俄语大声称赞着。
柯明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距离真正的“精确制导”还差得远。
但这关键的一步迈出去,“东山”体系的远程火力,将从过去的“面覆盖”开始向“点压制”进化。
未来面对日军的坚固工事、指挥所、后勤节点,将拥有更高效、更经济的打击手段。
“立刻整理所有技术资料,形成标准化生产工艺。”柯明义对陪同的左玉波吩咐道,“同时,下一代火箭炮的研发,可以以此为基础,正式启动了。”
走出观察所,外面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