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眠整整三年。
朋友送她一瓶自制香薰。“睡前滴一滴,”朋友眼神有些飘忽,“但记住,瓶口变白前一定要还给我。”
那香味很奇怪,像童年记忆里外婆头油的味道。当夜,她三年来第一次沉睡。
从此夜夜好眠。
直到第七天深夜,她迷迷糊糊伸手摸索瓶子,指尖触到瓶口——一片湿软的、像皮肤的触感。
她惊醒开灯。
深褐色玻璃瓶的瓶口,一圈乳白色的物质正在缓慢增生、起伏,如同某种沉睡的器官在呼吸。瓶身温热。
她颤抖着拧开瓶盖。
里面没有精油。
只有一团蜷缩的、布满血丝的脑组织,正随着她的呼吸频率微微搏动。瓶底贴着一张褪色标签,是她三年前车祸身亡的火化编号!
瓶口那圈白色物质,突然睁开了一排细密的牙齿……
《耳塞》
他搬进新公寓的第一周就崩溃了——隔壁夫妻夜夜争吵,摔砸声、哭喊声像锥子凿进太阳穴。在连续失眠五天后,他花重金定制了一副“神经屏蔽耳塞”。
商家承诺:“物理隔音结合神经调节技术,佩戴后您将只听想听的声音。”
耳塞到货那天,他第一次睡了个整觉。
世界变得无比安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像隔着一层棉絮。他享受着这奢侈的宁静,却渐渐发现不对劲:周一开会的内容,周二就模糊不清;母亲在电话里反复提过的童年往事,他毫无印象;甚至昨天晚餐吃了什么,都需要努力回想。
记忆像被看不见的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恐慌中他检查耳塞,在强光下发现,半透明的硅胶内部悬浮着极细的、蛛网般的金色丝线,正随着他的脉搏微微发光。他试图查询订单,却发现购买记录和商家网站全部消失了,只收到一条匿名短信:“使用超过168小时,适配将不可逆。”
当晚,他狠心摘下耳塞。
瞬间,海啸般的噪音涌入大脑——却不是隔壁的争吵。那是成千上万人的低语、争吵、哭泣、尖叫的混合体,层层叠叠,无数记忆碎片粗暴地塞进他的意识:
一个女人的最后呼吸。玻璃破碎的脆响。某个孩子反复背诵的乘法表。刀子切入肉体的闷声。生日歌的走调版本……
这些都不是他的记忆。
最清晰的是一个冰冷的男声,带着实验室白大褂般的质感,正在他脑内直接陈述:“……第43号供体神经网络移植成功,宿主依赖性测试通过,记忆剥离效率92%。准备批量提取……”
他疯狂地想重新塞回耳塞挡住那些声音,却从梳妆镜里看见——
自己的耳道深处,那些金色的丝线已经生根般蔓延出来,在耳廓边缘开出一小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颤动的晶须。它们正随着隔壁真实的争吵声节奏,如呼吸般明暗闪烁!
而此刻,他竟开始觉得那些入侵的、属于别人的残酷记忆,比他自己正在飞速消逝的人生,显得更为真实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