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仪仗仓皇逃离的烟尘尚未在苍狼城官道上散尽。
城守府正堂内,那股混合着珠光宝气的浮华熏香与北疆铁血煞气的诡异氛围仍未完全消散。
猩红地毯上,钦差高公公滴落的冷汗晕开几处深色印记。
秦烈负手立于大堂门口,蟒袍被塞外寒风卷动,猎猎作响。
他沉默地望着北方。
目光越过斑驳厚重的苍狼城墙,投向那片辽阔、苍凉、浸透了他与无数北疆军民鲜血的土地。
旷野的风裹挟着砂砾,呜咽着拍打在青石墙面,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声响。
林风捧着那堆御赐的“厚赏”,指关节捏得发白,托盘边缘甚至被按出细微的凹陷。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不甘:
“侯爷!这旨意…分明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调虎离山!”
“皇帝老儿和李元甫那老狗,就是要把您诓骗进帝都那座吃人的牢笼!”
“北疆是您的根基!烈风军是您的刀!离了这里…”
林风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后面的话哽在喉头,化为沉重的喘息。
秦烈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沉凝,如同北疆风雪中屹立万载的孤峰。
“我知道。”
声音很轻,却像淬过火的铁块砸在冰面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这是阳谋。”
“他用的,就是阳谋。”
“用虚名、浮财,换我手中真正的刀。”
“用‘君恩’、‘国礼’,捆住我的手脚。”
秦风终于缓缓转过身。
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林风预想中的暴怒或挣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堂内珠玉虚假的反光。
“我也知道,这是阳谋。”
“从北疆血战初定,蒙哥败退的那一刻起,这旨意,就迟早会来。”
“区别只在早晚,不在有无。”
他向前踱了一步,靴底踩在猩红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抗旨不遵?”
秦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锋刃般的嘲弄。
“那正好。”
“正中他下怀。”
“给了他一个现成的、冠冕堂皇的口实——削藩!”
“北疆七州,刚刚捏合在一起,人心初附,却远未到铁板一块。”
“烈风军能战,敢战,所向披靡。”
“但林风,你告诉我,”秦烈的目光锐利如电,直刺林风心底,“现在的烈风军,能无视煌煌皇权,能无视天下悠悠众口,能扛起‘叛军’之名,为我秦烈一人裂土封疆吗?”
林风浑身剧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紧握的双拳,指缝间渗出细微的血丝,滴落在托盘边缘的红绒布上,洇开一小点刺目的暗红。
不能。
现在的北疆,离不开大夏这面旗。
现在的烈风军,还扛不起“逆贼”的骂名。
秦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浸透了血色的疲惫与清醒:
“现在撕破脸…”
“代价太大。”
“我们承受不起。”
“北疆…流过的血,会白流。”
“倒下的兄弟,会白白倒下。”
他走到林风面前,目光扫过托盘上那些璀璨却冰冷的“恩赏”。
“金银?珠玉?”
“亲王仪仗?丹书铁券?”
秦烈伸出手,指尖拂过一柄玉如意温润冰凉的表面。
那触感,比北疆最冷的铁还要刺骨。
“这些东西,填不饱边军的肚子,挡不住草原的弯刀。”
“换不走我秦烈的命。”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腰背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战枪。
“但…”
秦烈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蛰伏的凶兽睁开了眼瞳,寒芒四射。
“他想调虎离山…”
“焉知调去的,不是一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与冲霄而起的霸烈战意!
“能撕碎一切的——”
“霸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