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年末,陈纾音和肖澈出差贵州。
飞机落地龙洞堡机场,投资公司的Vp林正阳亲自在出口处接上他们,“陈总、肖总欢迎来贵阳。”
那年陈纾音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刚刚半年,手上那档节目的估值已经非常可观,担得起一声陈总。
她礼貌笑笑:“怎么劳驾您亲自接机。”
林正阳笑说:“就别您来您去了。明玦打过电话,说这是你第一回来贵州,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怠慢了,他得唯我是问。”
除去前段时期遭受的舆论风波,她和肖澈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其中谁出了力,肖澈清楚,陈纾音更清楚。
她不再抗拒这些。
因为她正在经历一段正常的恋爱。谢明玦是她的男朋友,他尽力地帮忙、托举,这本身没有问题。
陈纾音点头。
“这几天麻烦你了。”
林正阳亲自开了车,带两人到市区逛了一圈。
他说自己是甘肃人,回国就来了贵州。起初只是因为前女友在这里,后来分手了,他也没走,就这么待了下来。
等红灯的时候,他回了个电话,随口讲出几句贵阳话,陈纾音大受震撼,笑说:“你这语言天赋也太强了。”
他个子不高,皮肤黢黑,笑起来有两个憨厚的酒窝。这样面相的人,干的是竟然精明似鬼的投资生意。反差太大,连肖澈都忍不住笑。
他接上话:“去哪儿吃饭?饿坏了。”
贵阳天气不好。
受寒潮影响,天色阴沉沉的,好几天没出太阳,像在酝酿一场风暴,冷不丁给这个城市重重一击。
到饭店,陈纾音和肖澈从车里出去,冷得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肖澈骂了个脏字,说:“这里还是南方吗?怎么比申市都冷。”
陈纾音从包里扯了块围巾给自己裹上。
店内空调开得很足,三人就着一盆酸汤牛肉,连干了好几碗饭。林正阳用手擦擦杯子,倒上酒先干为敬,“小陈,一码归一码,投钱这事儿我得跟你说清楚。”
他神色严肃,陈纾音也放了筷子,安静听他继续。
“上回你们答谢宴,出席人员的分量摆在那。所有人都看到了,也是从那天过后,我们内部就这个项目开始调研。但我必须明确一点,最终决定投资,不是因为你们有背景,上下关系通达。而是我完全认可你们的传播理念。”
他缓缓说:“世界发展得太快,传统文化需要被留下来。我很庆幸有人在做这件事。”
陈纾音有些动容。
这一路走来,她得到很多优待,这些优待有原因、有出处。她心知肚明。
林正阳却明确告诉她:我选择你,是因为你优秀,不因为你背后的人。
她举了杯子,真诚说:“林总,合作愉快。”
吃完饭,林正阳送他们回酒店。酒店离餐馆不远,三个人就这么慢悠悠走回去,权当消食。
贵阳实在太冷了。
来之前看温度和申市差不多,陈纾音只带了件薄羽绒。留在屋内还好,一出去,冰冷的水汽直往骨头里钻。
肖澈和林正阳自来熟,一顿饭后,两人已经称兄道弟上了。
快到酒店,陈纾音没忍住好奇,她哆哆嗦嗦问:“你和谢明玦,真是朋友啊?”
林正阳挑挑眉,“怎么,不像?”
陈纾音玩笑说:“真不像。他这人特别挑剔。就我们那喝酒的杯子,他得让服务员烫个三五遍才作数。”
林正阳身上,她看到很多淳朴的民风,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脾气性格也会同化。哪怕他不是本地人。
“他一点没变。”林正阳大笑。
他说,谢明玦的朋友都是不愁吃穿的官二代、富二代。可他去美国之前,连甘肃省的大门都没出过,光是那边的物价就把他吓得不轻。
留学生不是各个都有钱,像林正阳这样的,就是家里砸锅卖铁送来的。
那天他被学校叫到校务处,说有人举报,他入学不足九个月会在校外打工。
他一口哑巴英语,想解释不知道这种规定,磕磕绊绊讲了半天也讲不清楚。校务处的人要对他公事公办,说话间就要打电话给移民局。
他这种情况,移民局是有权力遣返的。
是谢明玦帮了忙。
从校务处出来,林正阳要请他吃饭。谢明玦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有点礼貌但不多,“不用了。”他拒绝。
“他大概觉得我太穷了,请不出什么好东西。”林正阳嘿嘿笑。
“然后呢,请他吃了吗?”
“吃了啊,塞了他一个汉堡。我才不欠他人情。”
陈纾音笑出声,“能想象他的臭脸了。”
林正阳说谢明玦这人看着冷漠,其实处久了就知道,他很容易心软。
风刮在脸上生疼,陈纾音想起第一次和谢明玦见面。
他拿走她手里温度灼人的烟蒂,后来把高烧的她送进医院。他为她打架,替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背书。
一路走来,陈纾音自认是比旁人更了解谢明玦的。知道他聪明过人,但并非极度冷漠。他有着最柔软的内在。
很快走到酒店门口。陈纾音微笑点头:“他很好。我一直这么觉得。”
休整结束,第二天,林正阳带他们参观了公司。
双方都很诚恳,沟通也顺利。林正阳主持会议时说,目前的模式他是认可的,但播客毕竟是录播,和听众之间的互动也有滞后性。对于未来发展,他更看好直播。
那年,与播客同步兴起的还有抖音。平台用户爆发式增长,日活突破1.5亿。人人都想从巨大的流量池里淘到金子。
陈纾音说:“直播的形式和栏目调性、内容都不匹配。但我们有在考虑海外账号,让传统文化从内部走出去。”
林正阳点头,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激赏,“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正式签约之前还有其他程序,走出会议室,他问陈纾音几号的飞机。
陈纾音说改签了机票,31号就回去。
“这么赶?难得来一次贵州,多玩两天啊。”
“不了。”她笑了一下,侧脸白皙沉静,“想回去跨年。”
2019年的最后一天,想和喜欢的人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