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心想,若惠施能保住相位,诚心帮助自己在魏国当个卿大夫也未尝不可,关键是得同心同德。可他心中还有另一番打算,如果惠施无可挽救地要下台,自己能取而代之倒也不错。他必须诚心诚意嘱咐惠施一番,然后才去见梁惠王。
庄周嘱咐惠施道:“魏文侯时期,他任用李悝、吴起、乐羊、西门豹、子夏、翟璜、魏成等人为相国,富国强兵,抑制赵国,灭掉中山,连败秦、齐、楚诸国,开拓大片疆土,使魏国一跃为中原的霸主。到了梁惠王时,他放走商鞅,问罪孙膑与魏人公孙衍,开始走向衰落,这些事情兄长熟知。你要借鉴前车之鉴。希望惠施兄谨记盛极而衰的道理。相国之位不是自家土地所产,一定不要把‘相国’官位看得太重;就连国君一死,也得变成骷髅。张仪来魏国,只要他与梁惠王密谈一天,你就自辞降官大夫,最小还能保个卿位;避其张仪锋芒是最明智的做法,主要由梁惠王性格所决定。成为卿之后,最要紧的是不要试图改变什么,千万闭口不言。只要忍下去,张仪不会在魏国待长。他走后,兄长依然是尊贵的相国。如若兄长真的倒了大霉,有意投奔他国,可去宋国或赵国,万万不能去楚国与韩国。如若不听我良言相劝,你轻则贬官,重则丧命……”
田需感觉到了妹夫的高明所在。
惠施听着庄周的话,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贤弟若如此高明,咋还得靠我与田需给你平息漆园灾祸呢?”
庄周神色平静,缓缓道:“你能给我平息漆园灾祸,我才来给你平息梁都大祸;我想进入官场,却不能顺应官场;你陷入了官场,就得顺应官场,否则便会出大祸事……”
惠施笑而不语,庄周给他指出的这条明路,显然不合他的心意。做人上人是惠施终生的追求,他怎会轻言放弃呢?在他心中,权力的诱惑如同吸食罂粟之瘾,明知有害,却难以割舍。
庄周见惠施如此,知道多说无益,便起身道:“行了,我对你也算尽到心了。至于晴天还是阴天,就看天意吧。我还要去见见梁惠王呢。”
惠施一听,面色瞬间变黄,如遭雷击。他早就听说梁惠王召庄周来,是有意让他当相国的。忙不迭地拉住庄周,苦苦哀求道:“子休贤弟,为了愚兄,千万不要去见梁惠王,绝不能取代我的相位。你若取代我,是不合弟兄情谊的呀!兄长求求贤弟了!”说着,惠施竟含泪给庄周作揖。
田需嘱咐道:“妹夫见梁惠王,只能帮助相国巩固相位,万万不能有别的企图。”
庄周仰头大笑,并不答话。他心中暗自思忖,你惠施也有今天啊!庄周自有主张,他认为,若惠施能继续当相国,自己绝不会与他争相国之位;若惠施真的当不成相国,自己与张仪争一争还是很有必要的,并且是应该的。毕竟在这风云变幻的官场中,机会稍纵即逝。 然而,他深知自己左右不了局势,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田需道:“我陪妹夫前往。”
庄周认为,与妻兄同去最好,能让惠施少些疑心。
大梁街头,人潮如涌。摩肩接踵间,市井气息四溢。
庄周要去拜见粱惠王,他不能冷淡了梁惠王的邀请。
梁惠王端正在寝宫休息,近段,他心力憔悴,饮食无欲。听田需禀报庄周来到,心中大喜,连忙整衣到书房接见庄周。
他暗暗想到:庄周名声,如雷贯耳。他智慧超群,见解独到,若能得他的辅佐,魏国霸业可期。
庄周一袭青色素袍,从容踏入宫殿。他身形清瘦,面容平和,眼神中却透着洞悉世事的深邃。
梁惠王见庄周到来,急忙起身相迎,屏退左右侍从,只留下庄周田需二人。命人摆上奢华的山珍海味宴席。宫殿中,酒香与佳肴的香气弥漫开来。
梁惠王满怀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庄周:“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上次没能等我封官,你便早早离去。在漆园任职二年,全是第一。凭先生之才,不能久居下位。还望先生能赐治国良方,助我魏国荡平四海,平定六国,成就一统大业。”
田需暗喜:看来夜明珠终究不会被沙土埋没的。
庄周拱手行礼,神情真诚:“大王如此推崇倚重,庄周感激不尽。大王可知有一种叫作蜗牛的东西?”
梁惠王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知道哇,但仍想听庄先生的见解。”
庄周目光平静,缓缓道:“触氏在蜗牛的左触角上建立了一国,蛮氏在蜗牛右触角上建立了一个国家。两国时常为争夺土地而战,战场上尸首堆积如山,足有几万具。他们追赶败兵,历经许久方能返回。”
田需感觉妹夫扯得有点远了。
梁惠王先是一怔,旋即放声大笑:“哈哈!先生大概是给寡人讲笑话的吧?我喜欢听。”
庄周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我想为君王证实一件事情。在这茫茫宇宙中,四方上下,万物可有穷尽?”
梁惠王微微皱眉,审视着庄周,片刻后道:“是的,没有穷尽。”
庄周微微点头:“若将心神遨游于无尽境域,再返回这四通八达的各诸侯国之间,便会觉得万物仿佛若有若无。君王以对吗?”
梁惠王略作思索,点点头:“大概是这样吧。”
庄周接着道:“这四通八达的各国之间有魏国,魏国之中有梁邑,梁邑之中有君王。那这君王与蛮氏相比,可有差别?”
梁惠王疑惑地看着庄周,答道:“ 大概没有多大差别吧,只是魏国大些罢了。先生,我是请你来帮我统一天下的,你说这话是何意呢?”
田需也感觉妹夫车的太远,忙打圆场:“妹夫说这些是为论治国作铺垫的,快直奔正题吧。”
庄周神色坦然:“我正是想帮大王强国,才说这些的。请大王斟酌,若有一人,用隋侯的夜明珠去弹打千仞高的麻雀,君王觉得可行吗?”
梁惠王一时语塞,他只认为自己思维敏捷,可在庄周面前总是跟不上他的智慧,内心好像丢失了一件珍贵宝物那样不知所措:“先生是否教我不要发动争地之战呢,这样就不会用夜明珠打麻雀了,对吗?”
庄周目光诚挚:“君大王只要舍弃蜗角之争,我就能以客卿身份给您作出让魏国长兴不衰的谋划。”
梁惠王眉头紧皱:“寡人没看到舍弃武力能征服天下的办法。”
庄周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智慧:“愚以为文治比武功更重要,办好国学比征收赋税重要,对国民进行教化比四处征伐更重要,让百姓明白事理比创建囹圄更重要……大王以为如何呢?”
梁惠王望向窗外,天蓝,云淡。片刻后,他回过头,热情地劝庄周:“先生饮酒,请!我眼下是想让魏国尽快开疆扩土,恢复原来的霸业,不想干这些琐碎的事情……”
田需感觉,妹夫以客卿身份出谋划策,就没想代替惠施,不过没有像惠施那样顺着梁惠王的意思讲,恐怕不会受到梁惠王的重用。
庄周感觉,既然不能与梁惠王思想碰出火花,即使在魏国担任了官职,张仪一来,仍然会被梁惠王冷落,便举起茶盏,应道:“子休以茶代酒敬大王,请!大王放心,不久会有人为君王作出尽快让魏国开疆扩土、恢复原来魏国霸业的谋划。不过,按照他的谋划来做,会一时热闹,结果冷场,君王自己把握吧。如果日后有用得着我庄周的地方,尽管说话。”
言罢,庄周起身告辞。
田需对妹夫还是十分佩服的,这样说话,既不露痕迹地支持了惠施,又削弱了张仪,同时对他个人的进退,也留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