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中飘来腐肉混着血锈的腥气,林小跳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能感觉到花无缺的指尖正往她腕间血脉里钻,像无数根冰针在皮肉下乱窜,可更让她心凉的是秦慕云——或者说此刻站在圆心里的那尊恶鬼王。
茶盏里的倒影突然裂开,青面獠牙的鬼面“砰”地从水面冲出来,足有两人高,额间竖眼翻着血浪,每眨一下都震得戏场梁柱嗡嗡作响。
扮演宁采臣的戏子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黑甲刺进掌心的伤口里,鲜血沿着砖缝汇成细流,将歪歪扭扭的圆染成刺目的红。
“都给本王跪着。”鬼面张开血盆大口,声浪撞得羊角灯“噼里啪啦”炸成碎片。
林小跳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却被霍无赖从背后拽住后领提溜起来。
那老鬼此刻也没了往日的油滑,额角渗着冷汗:“小跳,抓稳我裤腰带——祖宗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你摔!”
“你裤腰带早让你自己当引魂绳烧了!”林小跳反手掐他胳膊,余光瞥见陆九霄正贴着柱子往上挪,腰间佩刀在发抖。
那新晋捕头平时总板着脸嫌她查案野路子,此刻倒像被雷劈蔫了的葱。
鬼面竖眼突然转向霍无赖,阴火“腾”地烧起来:“霍家余孽,也敢来搅局?”
霍无赖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
那铃铛刻着缠枝莲纹,本应清脆的响声此刻哑得像破碗:“秦老鬼,当年你我在忘川边分酒喝时,可没见你摆这么大谱啊?”
“老霍家的镇魂铃?”鬼面嗤笑一声,喉间滚出闷雷似的轰鸣,“你当本王这些年在鬼道里吃土?早让花无缺把铃铛里的镇魂咒磨成灰了——”
话音未落,铃铛“咔”地裂开条缝,黑血顺着霍无赖指缝往下淌。
林小跳这才发现他掌心不知何时划了道口子,血正往铃铛裂缝里渗。
“老东西你疯了?”她急得去捂他手,却被霍无赖反手攥住,往自己背上一推:“小跳,记不记得你教我跳的那个...什么苹果来着?”
“小苹果?”林小跳脑子嗡地一声,“你该不会是想——”
“对!就那个扭屁股甩胳膊的!”霍无赖突然甩开她,踉跄着往鬼面跟前凑,“秦慕云,你当年总说我跳《霓裳羽衣舞》像踩了风火轮,今儿祖宗我给你跳个正宗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起腿,脚尖点地转了个圈——那动作怎么看都像被踩了尾巴的公鸡扑棱翅膀。
紧接着他双手叉腰,臀部左右猛扭,膝盖还跟着一弯一直,活脱脱把《霓裳羽衣》的古典韵致,扭成了茶楼门口卖糖画的老张头教的广场舞。
“左脚右脚一个慢动作——”霍无赖扯着破锣嗓子吼,“右边的朋友跟我一起摇!”
鬼面竖眼的阴火猛地一滞。
林小跳傻了,陆九霄傻了,连花无缺掐着她腕子的手都松了。
这老鬼哪是跳舞?
分明是把他偷学的现代广场舞动作,跟记忆里的古舞乱炖——时而像蝴蝶振翅的手势,下一秒就变成拍蚊子似的乱挥;转个圈能拌到自己脚,踉跄着扶腰时倒真有几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娇弱,可下一秒就叉着腰扭起了“最炫民族风”的经典波浪。
“霍无赖你疯了!”陆九霄气得脸都白了,“这是对古舞的大不敬!”
“敬个屁!”霍无赖跳得额头冒汗,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秦慕云当年学这舞学了三年,我跳错个动作他能唠叨半个月——现在看我把他宝贝舞跳成这样,他不得急得掀棺材板?”
鬼面突然发出一声闷吼,青面竟泛起可疑的青紫色。
林小跳眼睛一亮——那分明是被气的!
她抄起怀里一直攥着的条凳腿,冲陆九霄喊:“捕头!你不是总说我查案没章法?现在章法来了——照着鬼面竖眼砸!”
陆九霄愣了愣,猛地拔了佩刀:“右边那排戏子!他们的血是阵眼!”他刀鞘一磕旁边桌角,碎木片“唰”地射向扮演宁采臣的戏子。
那戏子吃痛,黑甲“当啷”掉在地上,砖缝里的血线立刻断了半截。
“花无缺!”林小跳反手给了身后人一肘,花无缺吃痛松手,她趁机扑到霍无赖身边,“祖宗!再扭狠点!”
霍无赖不知从哪摸出条红绸子缠在腰间,扭得更欢实了:“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哎秦老鬼,你当年教我这舞时,可没教过要扭胯这么带劲啊?”
鬼面竖眼的阴火彻底乱了章法,青面抽搐着往下缩,竟露出半张秦慕云的脸。
林小跳抄起条凳腿狠狠砸过去,正砸在竖眼上。
“嗷——”鬼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整个戏场都震了三震。
陆九霄趁机甩出腰间所有符文,黄纸“唰唰”贴在鬼面四肢,滋滋冒着青烟。
“弱点在喉结!”陆九霄突然喊,“我之前在后台捡到的符纸,纹路和鬼面颈间咒印一样——那是锁魂咒的破绽!”
林小跳眼睛一亮,抄起条凳腿就往鬼面脖颈招呼。
霍无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高跳上鬼面肩头,红绸子往鬼面眼睛上一蒙:“小跳!往死里砸!”
“砰!”条凳腿结结实实砸在鬼面喉结位置。
鬼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身子“轰”地坍缩成一团黑雾。
花无缺尖叫着扑进黑雾里,眨眼就没了踪影。
“成了?”陆九霄抹了把汗,刀都差点拿不稳。
霍无赖瘫在地上直喘气,红绸子歪在脑门上:“祖宗我这把老骨头...可算没白扭...”
话音未落,黑雾突然“腾”地窜起老高。
秦慕云的身影从中走出来,青衫完好无损,可脸上却挂着林小跳从未见过的冷笑。
他抬手轻挥,戏场四周突然腾起幽蓝火焰,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唰”地罩了下来。
林小跳想躲,却被一股冰寒的力量定在原地。
她看着幽蓝火焰在头顶凝结成半透明的结界,上面爬满蛇形咒文,每道纹路都渗着刺骨的冷。
秦慕云的声音从结界外飘进来,混着令人牙酸的嗤笑:“以为破了个鬼面就赢了?本王的‘无间狱’,可连阎罗殿的判笔都捅不穿。”
霍无赖挣扎着爬起来,刚要骂,突然被结界上的咒文烫得缩回手。
林小跳感觉有冰凉的触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钻进裤管。
她抬头看向秦慕云,却见那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仿佛刚才的激烈战斗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场杂耍。
“小跳姐姐。”
花无缺的声音突然从脚边响起。
林小跳低头,看见青砖缝里渗出的黑血正缓缓汇聚,在她脚边凝成朵黑莲。
花瓣绽开的瞬间,她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是花无缺常用的香粉味。
幽蓝结界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林小跳打了个寒颤。
她听见霍无赖在身后小声嘟囔:“祖宗我就说...不该学那什么广场舞...”
“闭嘴。”林小跳握紧条凳腿,盯着结界外的秦慕云,“现在才刚开始呢。”
冰寒的结界里,黑莲的花瓣还在缓缓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