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除过马蹄嘚嘚、车轮辘辘的声音,四下里一片死寂。
瑾王抬手示意,羽衣卫众人当即勒马停驻,原地待命。
马车与马匹虽依旧缓缓前行,可瑾王与骆玖语二人,却觉得脑中混沌一片,思绪全无。
良久,骆玖语缓缓抬头,她的眸中深邃如渊。
刚欲开口,骆玖语目光瞥见马车外的瑾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护国夫人见状,心领神会,抬手轻挥了一下。
一阵清风拂过,她对着车外轻唤了一声。
“臭小子……”
车外却是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护国夫人神色恢复如常,温和一笑。
“放心,那些羽衣卫早已原地不动。至于那臭小子,我已封住他的耳力,任你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见。”
骆玖语这才松了口气,竭力稳住声线问道。
“穗宁姑姑,您怎知……”
护国夫人倒不惊讶,顺着接过话茬。
“怎知你是重生归来之人?”
半晌,骆玖语默然不语。
此刻的护国夫人早已不是殿中那咄咄逼人的冷面皇室,只是个满心满眼都充满疼惜的慈善长辈。
“好孩子,在东宫大牢遭受那些酷刑,你定是难忍,现在可还疼......”
那些遭遇已隔一世,重生归来的一个多月,骆玖语日夜操劳,更是无暇顾及那些阴暗之事。
但此刻,在护国夫人面前,她卸下了所有伪装。
“疼,穗宁姑姑,好疼……”骆玖语哽咽道。
她自幼坚韧,六岁那年,即便遭遇那等磨难,被百毒侵蚀,也未曾喊过一声疼。
此刻这一声“疼”只喊得护国夫人心如刀割。
她一把搂过骆玖语,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莫哭,孩子,有我在呢。”
重生之事,骆玖语一直深埋心底,故而,即便面对疼爱她的姨母、父亲、兄长,她都筑起一道心墙,将前世之痛深锁心底。
即便待她如珠的瑾王数次有所疑虑,她也从未吐露半分。
此刻,有人真正懂得她的前世经历,那道心墙轰然崩塌。
前世所受的溺水窒息之感、鞭笞、烙刑之灼、挑断手脚筋之苦、穿透琵琶骨的钻心之痛,还有剜眼拔舌的麻木,此刻如决堤洪水,汹涌袭来。
这些感觉好似又一次侵占着了骆玖语的每一处皮肉骨髓,让她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骆玖语泪珠如豆,簌簌滚落,宛若一朵饱经风雨摧残的娇花。
而护国夫人深知,身痛是前世体感,此刻骆玖语所受的是她心中一直深藏的悔恨与恐惧。
这是她前世身心遭受重创的后遗症。
她紧紧搂着骆玖语,任由小姑娘尽情宣泄情绪。
许久,待骆玖语哭累了,神志终于渐渐恢复清明。
“穗宁姑姑,殿下他……真的听不见吗?”
骆玖语在重新振作之时,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马车外的瑾王。
“你……想让他听见吗?”
护国夫人瞥了一眼窗外,试探着问道。
“不想。”
骆玖语摇了摇头,语气坚决。
“为何?你与那臭小子不是早已相认,还答应做他的王妃了吗?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二人也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护国夫人好奇道。
“穗宁姑姑——”骆玖语有些脸热。
“好好好,桑丫头长大了,现在知道害羞了。”护国夫人故意打趣道。
思索片刻,骆玖语才缓缓道。
“虽说我如今记不得年少之事,但从梦中情景,还有恭亲王所述,我知道殿下已历经了诸多苦难。若再让他知晓我前世那般遭遇,他定会放不下,心中会更苦。既然老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一世,我又何必再沉溺于苦难之中……”
护国夫人闻言,对骆玖语这个小丫头的通达倒是深感欣慰。
“你说得对,若只沉溺于苦难,那便失去了重生的意义。”
此刻,神志已恢复的骆玖语清醒许多,心中也涌起诸多疑问。
“穗宁姑姑,您怎知我是重生之人?莫不是您也……”
骆玖语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
护国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便知她心中所想。
“你想岔了,我并非重生之人。只是有些事,如今还无法与你明说。待日后你见到了故人,自会知晓。”
骆玖语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解释?还有什么故人?”
“哎呀,总之,他日你定会知晓。”
护国夫人此人直言直语惯了,此刻深怕被问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敷衍过去。
骆玖语也不是纠结之人,见这个不能答,她又急切地问起别的。
“那穗宁姑姑,您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母亲?还有,是谁杀了怡贵妃娘娘?我在梦中看到宫女要给她下毒……”
护国夫人手抚下颌,欲言又止,显得更为为难。
“这个嘛……”
“又不能说?”骆玖语歪着头,探究地望着护国夫人,很快反应过来,“还是您也不知!”
“我怎会不知?!”护国夫人屡次被骆玖语难住,一时竟激起了胜负欲。
“您若知道,一个名字罢了怎会说不出口?”骆玖语借机又用激将法。
护国夫人刚要开口,却突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小丫头,别想用激将法激我。我还真要告诉你,并非一个名字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骆玖语想起儿时穗宁姑姑和师傅总是吓唬她之事,便开起玩笑,“总不能又是魑魅所为吧?”
“哎——”
没有听到反驳,只有护国夫人的一声长叹,骆玖语从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她也敛起笑容,郑重央求。
“穗宁姑姑,您既然知道我是重生之人。那便该知道我上一世查探得有多辛苦。难不成又要让我再受一次这样的罪吧?”
“你的确要重走一次探查之路!”
“那我重生为何故?”骆玖语有些郁闷。
谁知,护国夫人依旧是一声叹息。
许久,她才开口道。
“小丫头,我只能告诉你,杀害你们母亲的,应该是同一人,但又并非是一人。这背后之人势力庞大,便是道为魑魅亦不为过。至于那些表象之人,此刻我若是告诉你们,反倒会误导你们,到时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事小。若是行将差错,整个景国、乃至整个五洲都会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