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得刺眼。
江浔知坐在长椅上,指尖还沾着傅知珩的血,干涸成暗红色的痂。
她盯着自己的手,恍惚间又听见那声震耳的枪响。
傅桑宁站在窗边,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颤抖。
“对,子弹取出来了,但失血过多,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陆寅递来一杯热咖啡,季阮之没接。
“嫂子,珩哥会没事的。” 陆寅说,声音笃定,可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却捏得发白。
傅铖赶来站在手术室门外,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转身盯住站在一旁的季阮之,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刃。
“胡闹!简直是胡闹!”
“江浔知,你别以为有江老爷子在,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我和你们江家没完!”
江浔知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聿大步走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领带松散。
他的目光扫过手术室的门,又落在江浔知身上,眼神复杂。
“知知。”
江聿蹲下身,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冰凉的手指,柔声道:“看着我,哥回来了。”
江浔知抬起头,一双通红的鹿眼蓄满了泪。
她的嘴唇颤抖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可那声音却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差点杀了他。”
江聿眉头紧锁,将江浔知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枪?”
江浔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该怎么解释?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因?
说她发现傅知珩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说她在傅知珩的书房里发现了这把枪,鬼使神差的带在身上,结果...
江聿将江浔知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后脑。
“没事,不说了,知知,我回来了,天塌了,哥给你撑着。”
“江聿!”
傅铖的怒吼打断了他的思绪,\"看看你妹妹做的好事!\"
傅铖大步走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保养得宜,此刻却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傅伯父。”
江聿站起身,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护在身后,“事情还没弄清楚前,请您冷静。”
“冷静?”
傅铖冷笑,“我儿子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你让我冷静?”
他猛地指向江浔知,“这个女人,还没等嫁进傅家,就敢对我儿子开枪!”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在江浔知眼中变得模糊。
傅铖的指责声一句句地砸在她的心上。
都是因为她。
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她。
“傅伯父。”
江聿的声音冷静而克制。
“虽说知知嫁给了傅知珩,但她的第一身份,还是我江家的大小姐。”
“我代表南城江家,不会、也不允许她在傅家受一点委屈。”
“事情真相如何,等傅知珩醒来自然清楚。”
“若是傅知珩真不幸死在这…” 说着,他抬眸直视着傅铖的眼,“那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你!”
傅铖气的青筋暴起,正欲抬手抓住江聿得衣领,就被一旁跟来的顾婉君拉住了手腕。
“够了!”
“阿珩还在手术室里抢救,知知现在怀孕了,你要怪她什么啊?!”
“更何况那一枪,是人家开的吗?是你的好儿子!”
傅桑宁也走过来,拉着傅铖的手臂。
“爸!哥还在手术…而且这件事,是我…”
“闭嘴!”
傅铖甩开傅桑宁的手,一脸怒气地瞪着她,“等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灯灭了。
医生推门而出,摘下口罩:“子弹离心脏只有两厘米,虽然取出来了,但病人失血过多,现在处于昏迷状态。”
江浔知的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
她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推开扶着自己的江聿,跌跌撞撞地冲到医生面前。
“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叹了口气:“看他自己了。”
傅桑宁一把抓住医生的手臂。
“你这是什么意思?”
”病人的求生意识…” 医生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不太强。”
江浔知如遭雷击。
她腿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知知!”
江聿搀住了她。
“孙媳妇儿。” 顾婉君蹒跚着脚步上前,抓住了江浔知的手。
凉的吓人。
“跟奶奶回江山赋吧,阿珩的臭脾气奶奶知道,这事不怪你。”
这时 ,护士推着傅珩的病床从手术室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约还能看见渗出的血迹。
“阿珩…” 江浔知下意识想跟上去,却被江聿一把拽住。
“让傅家的人先去吧。”
夜深了,医院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江浔知被护士劝出来休息,她苍白着脸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
傅桑宁犹豫了一下,走到她面前。
“嫂子,你别自责,这件事,是我玩大了。”
傅桑宁说道,声音干涩,“我哥他不会有事的,他受了多少次伤,每次都会生龙活虎地从床上再爬起来。”
“那把枪…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江浔知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死死抓住长椅边缘,像是鼓起最后的勇气一般,抬起头,猩红的眼直视着傅桑宁,声音支离破碎。
“是我…是我将枪举起来对着他…”
“阿宁,你说,这是不是命。”
“他杀了我爸爸,我又差点杀了他。”
傅桑宁在她面前蹲下,“嫂子,当局者迷,可我知道,我哥他是不会杀害江叔叔的。”
“或许,你们都需要一段时间彼此静一静。”
病房里的灯光刺得江浔知眼睛生疼。
她想起傅知珩倒下的那一刻。
他脸上不是愤怒,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表情。
这时,重症监护室的警报突然响起。
医护人员迅速冲进傅珩的病房。
江浔知立刻起身,扑到玻璃窗前。
“怎么回事?”
傅桑宁抓住一个跑过的护士。
“病人出现室颤!请家属退后!”
透过玻璃,江浔知看到医生在给傅知珩进行电击除颤。
他的身体在床上弹起又落下,像一条搁浅的鱼。
江浔知被拦在外面,脸上毫无血色。
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玻璃,又迅速缩回。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那种颤抖从指尖蔓延到全身,让她几乎站不稳。
“嫂子,坐下吧。”
傅桑宁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江浔知从未听过的疲惫。
“你这样站着也无济于事啊。”
江浔知摇摇头,视线无法从病床上那个连接着无数管子的身影上移开。
她看着他们给傅知珩做心肺复苏,看着除颤器压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看着那条代表生命的线变成可怕的直线又艰难地恢复波动。
一次,两次,三次...
“有了!心率恢复了!”
病房里面传来医生的声音。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主治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病人情况不稳定,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浔知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如果傅知珩醒不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选择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