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开始变得更加细密,在车灯照射下如同无数银针坠落。
江聿站在撞毁的车旁,右手握着手机,左手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浸透了临时包扎的丝巾,在雪地上滴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江总,车五分钟到。” 电话那头,韩森的声音清晰传来。
“按您吩咐,后座储物格放了医疗包和...其他必需品。”
江聿嗯了一声,正要挂断,余光却捕捉到疗养院围墙转角处一抹突兀的阴影。
那影子在雪夜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江聿太熟悉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了。
“等一下。”
他压低声音,转身背对那个方向,“疗养院正门右侧围墙,有尾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需要处理吗?”
江聿眯起眼睛。
那影子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稍稍移动了一下。
路灯短暂照亮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陆寅。
“不必。”江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需要观众。”
…
疗养院的走廊安静得只剩下轮椅滚动的声响。
江浔知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慢慢走在铺着米色地毯的长廊上。
母亲瘦削的肩膀裹在柔软的羊绒披肩里,苍白的指尖搭在轮椅扶手上,目光安静地落在窗外纷飞的雪上。
“妈,我来接您回家。”江浔知看着母亲轻声说道。
江清影没有回答。
在被傅知珩强行换了药之后,大多数时候她都像这样沉默着,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躯壳还留在人间。
医生说,都会有一个接受的过程,让江浔知不要着急。
只要照顾得当,还是很有可能会恢复的。
江浔知抿了抿唇,推着轮椅转弯,却在走廊尽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大衣,肩头落了一层薄雪,右手垂在身侧,指节上缠着绷带,隐约渗出血迹。
他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变得缓和。
“哥?” 江浔知脚步一顿,“出什么事了?”
江聿走近,目光扫过轮椅上的姑姑,声音压得极低。
“陆寅在外面。”
江浔知的指尖猛地收紧。
“他怎么来了。”
“车祸不够。”江聿的声音冷冽如雪,“我们需要让傅知珩看到更直接的证据。”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取出一个密封的暗红色血包,借着俯身替姑姑整理披肩的动作,迅速塞进江浔知的手里。
“姑姑,我是江聿,我来接您回家。”
说完,江聿站起身,朝着江浔知低声说道:“姑姑我先派人接走,捏破它,然后我送你去医院。”
江浔知握紧血包,还有些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
她看向母亲,见她依旧安静地望着窗外,仿佛对身边的暗流涌动毫无知觉。
“……好。”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
江聿推着轮椅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浔知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她便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墙上镜中的女人面容苍白,眼神却冷得像冰。
她缓缓掀起裙摆,将血包贴近大腿内侧,指尖用力。
“啪。”
硅胶薄膜破裂的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大腿内侧流下,迅速浸透了浅色的羊绒裙。
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江浔知深吸一口气,让表情迅速变得痛苦而慌乱。
她推开门,踉跄着往外走,一只手握着手机,声音颤抖。
“哥!我…我出血了…”
走廊瞬间混乱起来。
江浔知看到江聿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抱起了腿间满是血迹的她。
待江聿跑到疗养院门口。
“啊——”
江浔知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痛呼,身体痛苦地蜷缩在江聿怀里。
江聿立刻配合地表现出慌乱。
“知知!坚持住!我们马上去医院!”
他猛踩油门,车子在雪地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身猛地一晃,打了个滑才蹿出去。
经过陆寅身边时,江聿刻意放慢车速,降下车窗,让寒风卷着江浔知的呻吟声传出去。
后视镜里,他看到陆寅已经掏出手机在打电话。
江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哥,他会信吗?\"
江浔知轻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已经凝固的血迹。
这件事,需要信的人不止是傅知珩。
而是江、傅两家所有人。
只有与傅知珩真正的断干净,她才能在江家毫无旁贷地顺利进江氏内部,接触江远岫。
…
医院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江浔知躺在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染血的裙摆。
医护人员匆忙推着她穿过长廊,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血腥味,让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本以为会在某个转角看见傅知珩。
可走廊尽头空无一人。
“直接送检查室。”
年长的女医生对护士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
检查室的门关上后,医生才递给她一套干净病号服和毛巾。
“换上吧。”
医生看江浔知一眼,随后便不再做声,默契地转身去准备‘检查报告’。
她欠江家一个人情,所以答应了江聿用这件事偿还。
江浔知点点头,医生离开时关门的咔嗒声在安静的检查室里格外刺耳。
她慢慢脱下染血的裙子,江聿为了防止傅知珩怀疑,血包里装的,是与她血型相符的真血浆。
温水从洗手台流出,她用力搓洗着,直到那片肌肤发红发烫。
半小时后,江浔知拿到了一份详尽的检查报告和一张b超照片。
上面显示子宫内已经看不到胚胎。
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微微发抖。
为了不让人怀疑,她还需要在医院住上至少一星期。
江浔知回到病房的时候,江聿已经包扎好伤口等在这里了。
他递给她一部备用手机。
“藏好。”
江浔知接过手机,藏到了枕头下面。
窗外,雪已经停了。
“知知,我先走了,最少也要在医院观察一周,这个趁着这个机会,你好好休息。”
“哥。”
在他转身的瞬间,江浔知却突然喊住了他。
“嗯?”
江聿站住了脚。
“你的伤,还好吗?” 她问得轻,尾音几乎消融在中央空调的嗡鸣里。
江聿忽然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虚应场面的笑,而是带着洞察的弧度。
“知知,你跟我不用这般。”他转过身,眸色深沉,“你是想问他吧?”
病房陷入沉默。
江浔知望向窗外,月光不知何时被云层吞没,世间开始重新陷入黑暗。
“他,来了吗?”
江聿没答。
江浔知的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傅知珩。
他没来。
江浔知的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又被自嘲淹没。
她在期待什么?
从她拿着手枪对着他的那一刻开始,这就是条单行道。
可一颗子弹,一条命。
她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他。
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不管傅知珩与爸爸的死有没有关系,她都要抓住那个幕后凶手。
给爸爸,也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