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犯了何错?母亲非要逼着我低头?”
盈珠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诮:“真正犯错的傅晏铭如今被父亲母亲捧在手心,只待来年去户部谋个差使,仕途依旧明亮。”
“打伤同窗的傅晏琅如今又去学武,父亲母亲不过苛责一顿便轻拿轻放,反倒是什么都没做错的我要被逼着一次又一次低头。”
“我低什么头?我何错之有?”
盈珠冷眼看着马嬷嬷,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又浮现出上一世她第一次见到荣国公夫人时的场景。
冷漠、刻薄、嫌恶。
即便是确认了她是她的亲生女儿,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地站在养女那一边。
如果一开始对她没有任何怜惜倒也罢了,可偏偏她成为活死人的那些年,她又真真切切在她床边哭过好多回。
论母亲对亲生女儿的真心?
或许是有那么一两分的。
可比起对傅安黎,对傅晏铭和傅晏琅,那一两分就微薄得像冬日里的薄雪,日头一出来,就晒化了。
这一世,比起荣国公,比起傅晏铭兄弟俩,荣国公夫人这个母亲,是对她最用心的。
可这份用心不是毫无保留更不是没有条件的,她要她和傅安黎一样乖巧懂事,要她无条件接受和傅安黎姐妹相称一家子和和睦睦。
她对她的母爱,看似深厚,可其实风一吹就散。
从前她愿意配合她,与她演一出母女和睦的戏。
是为了气傅安黎,为了抢回自己的东西,为了搅和的荣国公府一家不得安宁。
本以为她和荣国公夫人这虚假的母女情分还要维持一段时间。
起码要等到在别庄的傅安黎回京,闹出些事情来,盈珠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彻底远离这个心偏到咯吱窝的亲生母亲。
没想到,竟是因为傅晏铭,就这样散掉了。
盈珠没了做戏的心思,左右该她的东西,已经从国公府里拿回来了,眼下她直接冷脸赶人。
“麻烦嬷嬷回去告诉母亲,晏熹没错,晏熹不认。”
“晏熹依旧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但若是父亲母亲不肯认,那晏熹无父无母更自在。”
马嬷嬷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不是诅咒国公爷和夫人吗?
然而郡主府的下人已经将她架起来,不由分说地赶了出去。
荣国公夫妇知晓盈珠这番话如何恼怒如何跳脚暂且不提。
赶走马嬷嬷,盈珠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韩靖衣一进来就脱下大氅,抢过盈珠手中温好的牛乳茶一饮而尽。
“你日子倒是过得悠闲,我这几日,快要气死了。”
盈珠递去擦嘴的手帕,问道:“怎么了?”
韩靖衣接过帕子攥在手心,闭上眼睛深深地、深深地叹气。
“我外祖家的表妹,就是我数月前与你提过的,一厢情愿恋慕那怜雪公子的表妹顾廷瑶,还记得吗?”
韩靖衣看了看四周,屋子里都是盈珠贴身的人,相信也传不出去。
但还是放低声音道:“她不见了。”
盈珠坐直身子:“不见了?”
“是,留下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去找怜雪公子了。”
“我领着人快把京城翻遍了,外祖家的几个表哥又去京城周边的城镇乡村里寻,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我也是路过郡主府,便进来讨杯茶喝。”
盈珠亲手为她斟茶:“不是说那怜雪公子有个瘫痪在床的寡母吗?他应该跑不了多远吧?”
“那老太婆。”
提起这个,韩靖衣就更烦躁了:“她态度嚣张得很,怎么问也不肯说她儿子的下落,还要我外祖家好生伺候着她,说他们已经是亲家了。”
“还说她要是在京城日子过得不好,等他儿子回来,就对外宣扬说我外祖家杀人。”
盈珠瞪大双眼,顾家不能被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妇人威胁到吧?
“自然不能,但是,”
韩靖衣摆摆手,很是恨铁不成钢,“我表妹至今寻不到,总不好真叫这老太婆死了。”
其实那怜雪公子母亲的威胁还是次要的。
眼下最要紧的,是寻到顾廷瑶。
盈珠一连给韩靖衣斟了三杯茶水,又捧着点心碟让她吃完了三盘玫瑰牛乳糕和栗子糕。
然后韩靖衣就挥挥衣袖,风风火火地走了。
那么,叫韩靖衣愁眉不展,叫京城顾家愁云密布的顾廷瑶,此刻又在何处呢?
大雪纷飞,京郊的一处农舍中,顾廷瑶蜷缩在稻草铺就的床上,烧得满脸通红。
“琛哥哥,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她红扑扑的一张脸上溢满了泪水,近似恳求地拽住床边青年的衣袖。
“爹娘疼我,我跪下来好好求求他们,他们会同意我的婚事的。”
“我头好疼,心口也好疼,哪哪儿都好疼,这床睡着太扎人了,琛哥哥,你带我回家吧。”
叶其琛万分怜惜地将她抱进怀里:“好姑娘,再忍一忍,我托那位大婶出去找大夫了。”
“等大夫来了,喝过药你就会好了,乖,听话。”
他声音温柔而深情,动作轻柔又充满怜惜,可勉强称作清俊的脸上却满是冷漠不耐。
顾廷瑶烧得迷迷糊糊,全然没看见心爱的琛哥哥脸上是何神色,她沉浸在心上人的温柔轻哄里,不知是烧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总之没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叶其琛动作粗暴地将人扔回床上。
顾廷瑶嘤咛一声,眉头皱紧。
叶其琛的眉头皱得比她还要深,他担心自己尚在京中的寡母。
那顾家人,当真不会对他母亲下手吗?
“你只管放手去做,你母亲在京中有我照看,顾家人不会将你母亲怎么样的。”
“若你当真将那顾廷瑶哄骗得死心塌地,再努力些有了孩子,顾家人不同意也会同意的。”
“你想一想,顾家百年清流,你做文章的功夫又不差,等到来年有了功名,有顾家助力,这前程不是一片光明吗?”
“不喜欢?不喜欢也不亏呀,这顾家小姐生得好看,家世又好,你只当她是一具登云梯。”
“成了,锦绣前程便唾手可得,败了,自然也有我给你兜底。”
“叶其琛,你怎么算都不亏,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