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开,一双杏眼却撞进对方眼底翻涌的暗潮里。
“你胡言乱语什么!谁与你谈情说爱!”
“首辅大人说的,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话罢了。”萧遇慢条斯理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襟。
苏杳没有好脸色,“你既爱出风头,怎不干脆去对面厢房高谈阔论?”
萧遇笑了。
苏杳想起他刚说的那些轻浮的话,心中恼火。
“苏姑娘这是恼羞成怒?”
萧遇突然欺身上前,“若不是我刚才这么说,对面那么多双眼睛,早把你生吞活剥了。
何况,这窗子,也不是我开的……我好心帮您隐瞒,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住口!”
苏杳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掷去,瓷片在萧遇脚边炸开。
萧遇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在烛光下细细端详:“原来苏姑娘生气的模样,比受惊时更有趣。”
苏杳不想与他继续纠缠,站起身就打算离开,萧遇的折扇却挡在她的面前。
他垂眸轻笑:“苏姑娘,别急着走啊。”
苏杳冷着脸,斜睨地看他,“萧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萧遇突然敛了笑意,折扇重重敲在案几上。
“哒,哒,哒。”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你这会儿出去,说不定会直接遇上陆首辅他们。”
苏杳顿住了步子,回头道:“当真?”
“那些老狐狸盯着呢。”
萧遇慢条斯理转动扇柄,缓缓道:“你想啊,他们刚才就对我屋里的女子很是好奇,这会儿会如何?巴不得你现在出了这屋子呢。
你前脚出去,后脚流言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陆首辅的雷霆之怒,你担得起?”
说着话,萧遇执起白玉酒壶,给自己重新斟上一杯酒。
这清酒入喉,很是爽快。
苏杳捏着裙角的指尖骤然收紧,她知道萧遇说的是对的。
何况如果自己此刻出去,那陆怀瑾的面子又该往哪里搁。
她咬了咬牙,木椅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又重新跌坐回去,裙摆下的双腿仍在止不住地发颤。
“苏姑娘,其实在下还是挺喜欢你的。”萧遇突然倾身向前,酒气混着杜衡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歪斜的眼神里似醉非醉,却将苏杳惊得抬起头瞪向他。
“萧大人喝多了。”
萧遇又斟满一杯,酒液溅出杯沿,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或许吧。”
他顿了顿,又道:“苏姑娘若是在首辅府待得不痛快,可以与我说。当初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苏杳心中一怔愣,心跳漏了一拍。
萧遇把玩着酒杯:“对了,苏姑娘,你见到你父兄了吗?”
提到自己的亲人,苏杳的心口好似被重锤锤下。
三年了,她都没办法替她父兄翻案。
她捏着帕子的指尖骤然发白,良久,她垂眸摇头。
“我猜也是。”
萧遇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陆怀瑾不会让你见他们的。”
“为何?”杳猛地抬头,直直看向萧遇。
萧遇眸子深沉,“当初状告你父亲通敌叛国的人……或许与陆首辅,脱不了干系。”
“你胡说。”
“他夫人或许知道内情。苏姑娘不信,不妨去问问。”
“沈青青?”
苏杳陷入沉思,瞳孔微缩。
“她如今不在府中,所以萧大人才敢说出这番话的吧!
萧大人,你休想离间我们!我不会信你的,你也不可能从我口中问出他的事。”
“哦?沈青青不在府里?那我可不知道。”
陆怀瑾的发妻去了水月庵养病之事,这消息被严密封锁,外人理应不知的。
可面前之人可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们这种人最会埋暗桩,也不知道首辅府里有多少他的人。
想必朝中不少官员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监控着,否则锦衣卫哪里会搜得到那么多“罪证”?
苏杳口中虽然说着不信,但萧遇今日这番话,却在苏杳的心中扎了一根刺。
醉香楼二楼的走道里,好几颗脑袋探了出来,想看看热闹。
几个官员交头接耳,目光不时瞟向天字一号房紧闭的木门。
有人压低声音:“萧指挥使向来不近女色,连太后赐婚都敢驳!”
“今日倒稀奇,这冷面阎王居然青天白日与女子幽会......”
“萧遇那人从来不近女色,当初还有人猜测他会不会是断袖。”
……
如今这断袖谣言倒是不攻而破了,只是大伙实在是好奇屋子里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嘘声,众人伸长脖子,恨不能将门板看穿。
“看够了?”
突然,一道冰冷的嗓音刺破喧闹。
陆怀瑾的声音依旧冷淡。
几个看热闹的官员慌忙退回屋内,不敢再好奇了,赶紧回房议事。
期间,陆怀瑾凝视了几回对面紧闭的雕花窗,只是那屋子那扇窗依旧紧紧闭。
南风按吩咐为苏杳寻来了幕篱,他们将苏杳苍白的面容笼进阴影,簇拥着她疾步下楼。
陆府的马车早已经驶离,苏杳此刻只能径直掀开萧遇马车的黑绸帘。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动了楼上的人。
陆怀瑾立在二楼回廊,看着那辆马车扬尘而去。
几个官员捶胸顿足,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扼腕叹息,“哎呀,就差一点点。”
“我倒是瞥见那女子的背影摇曳生姿,隔着幕篱都透着股勾魂摄魄的劲儿!”
“那不然,能让萧阎王破戒的,岂会是庸脂俗粉?”
众人哄笑间,陆怀瑾的目光落在桌上几盘糕点上。
对于他们说的这些话,他是不屑一顾的。
论好颜色,他还真未见过比他的苏杳更好看的女子。
*
萧遇是在三个路口后,将苏杳放下的。
苏杳攥着幕篱的指尖泛白,踏出车厢时,暮色已将青砖染成墨色。
她看着这天色已然不早了,本以为用了午膳便好,没想到这一拖,居然都快到了傍晚。
“姨娘!”
春桃从阴影里冲出来,她上下打量苏杳,“大人可有发现什么?”
苏杳摇头。
长风和春桃才放下心来。
长风突然上前一步,他向来少语,这次却是忍无可忍。
“这萧指挥使没安好心,姨娘以后还是莫要与他走的太近。”
苏杳轻轻“嗯”了一声。
她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