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指甲几乎抠进长风的衣袖,廊下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陆怀瑾月白长衫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长……长风大哥!你快想办法啊!”
她嗓音发颤,眼看着那双绣着云纹的皂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长风猛地将春桃拽进阴影里,喉结滚动着挤出两个字:“南风!”
那个叫南风的锦衣卫偏过头,刀刃寒光扫过二人苍白的脸。
“怎么?刚才你们首辅府的人不是不爱搭理人的?”
长风眉头紧锁,“求您通传!”
南风斜眼看着面前狼狈的二人,嘴角微微上扬。
“我为何要帮你们?”
“若我家大人见到苏姨娘与萧大人独处……这可是要出大事的……还请大人你行个方便。”
话未说完,陆怀瑾与同僚的谈笑声已近在咫尺。
南风挑眉轻笑,这才慢悠悠起身。
“我也是看在这个美人的面子上才愿意帮你们的。”
此话一出,春桃的脸羞红。
“真是登徒子。”春桃小声嘀咕。
长风拽着春桃的袖口踉跄后退,两人的影子在廊柱间缩成一团。
南风走了几步忽又回头,空荡荡的回廊已然不见春桃和长风二人。
“跑那么快。”南风嗤笑着甩了甩袖。
他很快到了天字一号房门口,“咚、咚、咚”三声敲门声。
“怎么?”屋内传来萧遇清冷的声音。
“爷,陆首辅带着人往这里来了。”
听到“陆首辅”三个字,苏杳手中的白瓷杯应声而落。
“哗啦”一声,瓷片迸裂。
茶水漫过苏杳的裙摆,浸湿的绸缎紧贴着颤抖的双腿,寒意顺着肌肤直窜心脏。
她的嘴唇都在不自觉颤抖。
此时,脚步声在门外骤然顿住。
陆怀瑾余光扫过南风腰间晃动的绣春刀,以及廊下肃立的锦衣卫。
“锦衣卫?”
整个京城,敢在醉香楼摆这般阵仗的,除了那位锦衣卫指挥使萧遇,再无他人。
陆怀瑾温润的嗓音穿透门板:“萧指挥使也在此处?”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杳死死咬住下唇,后背抵着冰凉的屏风。
她该怎么办?
她能躲到哪里去?
萧遇倚在桌前转动酒杯看着苏杳此刻的慌张,她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
“陆首辅好兴致。”萧遇隔着门轻笑,“不过萧某今日约了故人,怕是不便招待。”
苏杳已感觉双腿发软,眼前浮现出陆怀瑾发怒时冷若冰霜的面容。
若是被他发现自己与锦衣卫独处,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足以将她彻底碾碎。
门外寂静得可怕,陆怀瑾身后官员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掌柜的赔笑打破僵局:“陆大人,地字一号房已备好……”
陆怀瑾冷眼看了南风,广袖一挥,大步离去。
苏杳屏住呼吸,听见靴底碾过地砖的声响由近及远,紧绷的肩膀终于卸了力道。
“苏姑娘怕首辅大人知道我们一块用膳?”
萧遇重新为苏杳取了一只杯子,指尖绕着杯盏。
新斟的茶水热气袅袅,倒映着他似笑非笑的眉眼。
苏杳盯着茶汤里浮动的茶叶:“萧大人明知故问。”
萧遇道:“苏姑娘当初有能耐逃出京城,如今却连吃顿饭的胆子也没了。”
苏杳:“要你管。”
烛光将她眼底未散的惊惶映得透亮,偏要强撑着扬起下巴,像只炸毛的狸奴。
萧遇低笑出声,少女此刻伶牙俐齿的模样,倒与方才蜷缩在屏风后的惊弓之鸟判若两人。
“陆首辅当真那么可怕?”他刻意凑近,杜衡气息裹着危险逼近,“怕到连与救命恩人吃顿饭,都要抖成筛子?”
“我……我没有!”
“那我们不妨去和首辅大人说清楚,萧某与苏姑娘本就清清白白……”
苏杳狠狠剜他一眼,萧遇便不再往下说了。
他本就是逗逗她,多说无益,他向来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烛火突然晃了晃,苏杳忽觉胸腔闷得发疼,那些压抑的惊惶化作细密的汗珠,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她走向窗边,想去透口气。
推开雕花窗的瞬间,微风裹挟着花香灌进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忽地,她望见对面二楼地字一号房的雕花窗口,陆怀瑾负手而立的身影正在烛光下晃动。
她瞳孔骤缩。
“关窗!快!”
苏杳僵在原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转身。
一时之间,她的心乱如麻,不知所措间,后背突然撞上温热的胸膛。
萧遇长臂环过她腰际,将人死死按进怀里。
“陆首辅看什么?”萧遇的声音带着笑,却将苏杳往阴影里又压了压。
窗户此刻打开了,两个房间正面相对。
怎么会这般巧!
对面的厢房里不止有陆怀瑾,还有刚才那些官员都在。
“对面真是萧指挥使!”有人惊呼出声。
数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官员们挤在窗前交头接耳。
陆怀瑾的目光扫过相拥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
萧遇的胸膛剧烈起伏,喷洒在她发顶的呼吸灼热滚烫。
苏杳能感觉到他刻意收紧的手臂,将自己的脸死死压进衣料。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调笑,却不及陆怀瑾那声冷笑来得刺骨:“萧指挥使好雅兴。”
苏杳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混着对方身上浓烈的杜衡香,几乎要将她溺毙。
对面的人看不清萧遇怀中之人是谁,但都知道是个妙龄女子。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女。
萧遇这个人倒是从来没有近女色的传闻,如今白日青天与女子幽会,倒是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萧遇保持镇定,笑的肆意。
面对一屋子的朝臣,仍旧谈笑风生。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诸位,真是幸会。只可惜……”
他无奈挑挑眉,“现在不大方便。”
陆怀瑾的声音冷冷的,“没想到萧指挥使还挺空闲,大白日的在这里有如此闲情逸致,谈情说爱。”
萧遇一脸春风得意。
“既然首辅大人知道我这里在谈情说爱,那我也不否认了。让大家见笑了,还挺怪不好意思的。”
直到雕花窗“砰”地合上,对面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刚才萧指挥使承认了?他当真在与女子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