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腊月,京都就差点经历了一场哗变。
宫内被张砚控制时,茗香阁的连婕妤,带着太监从逆贼手中巧妙救下被挟持的六皇子,护在自己宫里。
而事发败露的张砚,逼宫不成,就挟持凤仪殿中的皇后,欲纵火烧宫。
追随他的统领,有三位识时务,立马倒戈相向,只有另外三位还在负隅顽抗,被赶来的魏国公世子和定远侯所带的兵马,联手制服,张砚也在阵前自尽而亡。
皇后无外伤,只是受惊过度,当即一病不起。
短短两日,这场不大不小的宫变,就在皇帝本尊的大驾光临中,受惊一场,化于无形。
许云苓当时听到这些消息时,神情有些恍惚,她这些年的人生里,经历的凶险也算多,但事关朝政的还是第一次。
不过听到定远侯的名号,想起那位杂役说过的话,许云苓有心打听了一点,可东院里的人一向口风很紧,规矩也很大,竟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她只好静默不语,期间这人醒过一次,看到她来了后,就拉着她的手不放,不让人走,灵雀等人又一顿劝说,许云苓没办法,只好让人给她端了躺椅,窝在上面照顾了宋怀山一夜。
其实也没什么好照顾的,都有使女小厮伺候,她只需静静坐在一边陪同就是。
而同样回到侯府的李松青,却是形单影只的。
伤口已经陈平由带着小徒弟阿朵处理好了,只不过这期间少不了一顿骂骂咧咧的,声称没见过那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李松青任由陈平唠叨,只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这两天东院那加强了不少人手,围得跟个铁桶一般。”
“我原本想趁乱摸进去查看的,却没想到反而戒严了。”
秦时一来,就同他汇报这几日京中的情况,特别是国公府东院的动静。
听着这些话,李松青脑海里闪现过那日,两人在御帐前的对话。
当时猎苑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带着人守在御帐周边,已经是第三天了。
宋怀山刚好从御帐走出。
“她可还安好?”
当时李松青也不知道局势会如何,若是张砚真的成功,那在猎苑的这些人,必定会遭到血洗,一个都逃不掉。
他无所谓自己,只是想在此之前,知道她的消息。
那人听到这句话后,离去的脚步顿了顿。
“李侯莫不是忙糊…”
“宋怀山,都这个时候了,要你一句实话很难吗?”
连续多日的坚守,李松青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他盯着对方侧脸上跳动的火把光。
“我只想知道,她如何了?是否安全,京都的局势这样…”
宋怀山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样子,垂手随意拂了拂腰间的香囊。
“我的实话就是,李侯还是想想,怎么活过这场风波吧!”
“至于本世子府内的事…”
这人当时转过身来,同他对视,“我国公府的人,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岂不成了李侯口中的酒囊饭袋?”
李松青没说话,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他腰线上的那枚香囊细看,熟悉的针脚映入眼帘。
许久,他再次沙哑开口道:“但愿!”
*
秦时见他一直在发呆,直接拖过一张凳子,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
“要我说,你也别太执着了。”
“我在那干了那么久,或多或少也听了一些。”
“听说那位世子爷,挺宠那姑娘的,要什么给什么,每日的饮食都亲自过问,上个月还打发了府内好几个厨娘,嫌他们做的玫瑰酥不够精致。”
“她若真的是你娘子…”
他说到这,斟酌地看了一眼李松青,“兴许已经接受了那人了,你还要…”
“她不爱吃甜!”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松青就冷声打断。
从前在村里做果脯时,许云苓就连试味都是让自己试,那时他才知道,太腻太甜的东西,他娘子都不爱吃。
也就酉阳微甜的糖糕,或者喝苦药时,这些甜物才能稍微入她的眼。
秦时听到这话一怔,却见李松青已经淡定直起半身。
“除非她亲口对我说,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李松青抬头,眼中的坚定溢了出来。
“上次,是她坚定地跑向我,这次,该我踏碎门槛去接她。”
曾经的李松青,泥腿子一个,护不住许云苓,如今的他,刚救驾有功,是定远侯,是寒门新贵,他就是拼尽全力,也要一争。
他答应过她的,就要做到!
哪怕到最后,答案已经变了,他也要找到她,说清楚,不怨不悔!
夫妻一场,他会尊重她的所有选择!
*
宋怀山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个小小的许云苓,白白嫩嫩的,扎着两个双髻,扯着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喊着他“爹爹”,吵着闹着要吃糖葫芦。
小小一个奶娃娃,杏眼弯弯,仰着脸,可爱极了。
而不远处,一个温婉的妇人,正牵着一个小男娃的手慢慢朝自己走来,眉眼同自己很像,却有着同她一样的小梨涡。
是她……
梦境太过美好,他睁眼时,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女子的那声“夫君!”
天光已亮,他侧头一看,床沿边的躺椅上竟睡着一人。
他想起来了,昨夜她来看过他,他拉着她的手不让人走…
晨光微熹,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出她梦中微微皱起的眉。
宋怀山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拨了拨,指尖沿着轮廓一路游移到她的唇上。
这张小嘴,明明吃得很少,却总是有力气骂他,咬他,噘他,却没有一次对他主动,让他满意过。
可也是这张嘴,刚才在梦里,喊出了那声——“夫君”。
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想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最好是永远都不知道。
执念疯长,宋怀山盯着许云苓的睡颜越发的执迷。
她现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静、温热、毫无防备的,一切那么美好,同梦里一样。
“原本就该是我的……”
宋怀山按着她的唇低语,原本还逐渐阴鹜的神情逐渐变得温柔,“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逆党的处置清除,又牵连和波及朝中的部分官员升升降降,倒也起了不小的风浪。
因救驾有功,李宋两人都人皆受到了皇帝的恩赏,皇帝赏了李松青京郊良田两千亩,各类丝绸四百匹,黄金三百两,赐田庄十处,各占腴田百顷。
北衙六卫的统管权,这次也真正意义上的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一时间,定远侯府成了京中的热门地,连续半个月来都门庭若市,门槛都差点踏破来。
管家徐伯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各府送来的礼堆了满院,都来不及入库登记。
李松青有次偶然见孟清欢也识字,便指派她同沈砚秋一起,替徐伯分担一些内院的事,两人倒是各占一处风头。
那些从前对李松青不屑一顾的人,包括那些曾经笑话过他的世家子弟,如今都赶着上门巴结拜会,堆着笑,一口一个侯爷的,叫着亲热。
其中不乏一些寒门的官员。
李松青依旧还是那副谦逊的性子,不管来者是谁,职位高低,都是一脸认真的对待,亲迎进府,客客气气的。
这些人见他这般做派,都说他平易近人。
特别是寒门出身的,更是以他为傲,一时间,李松青礼贤下士的名声在京都广为流传。
而同样流传的,还有他在锲而不舍地寻找失踪已久,却一直没消息的娘子。
据说这位定远侯在酉阳时,就已经派人四处寻找新婚娘子的消息,可天下那么大,不亚于大海捞针。
他却一直不肯放弃,直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