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蓦地从她身上消失,灼热与窒息也一并退去。阿莎怔怔地看着仍在燃烧的身体,心中却莫名地释然。她抬起头,望向头顶涌动的乌云,一道裂隙正缓缓打开,光亮从中迸射而出。
裂隙仿佛有着诡异的引力,将她所有的注意都吸了过去,与此同时,她的脑袋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阿莎继续木然地望着裂隙扩大,白光逐渐暗淡下来,直到最后彻底地从裂隙中消隐,而她的意识却倏地恢复了过来。她迷茫地朝四周环顾,到处都是可怖的烈火,然后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火焰已然退去,但被覆上了一层白色的物质。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手臂,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立即从指间流向全身各处。是雪,她诧异地想到,为什么雪会附着在我的身上,这些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在周围全是熊熊大火的情况下,我身上的雪却没有融化?这和云团中的那道裂隙有关吗?
想到这,她又抬起头望向那道如同大地沟壑的巨大裂隙。云翳在其周围不安分地翻涌,但一旦接近它的边缘,却仿佛被凝固了一般霍地停滞下来。阿莎深深地凝望裂隙中的狭长空间,影影绰绰地看到一个游弋不定的轮廓影子,可她却无法道明这轮廓究竟是何形状,因为当它的影像映入脑海,忽然失去了对其进行处理的能力。
霎时间阿莎感觉浑身的汗毛竖立起来,那是更甚于害怕的恐惧,毫无来由又无法明说的恐惧。起初,只是身体轻微的战栗,然后颤抖加剧,四肢痉挛抽搐。她感觉自己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急剧收缩,缩成一个肉眼都无法辨别的黑点,紧接着,它们又开始猛烈地膨胀,似乎下一刻便要爆裂开来。收缩,胀大,又收缩,如此反复,不断地折磨着阿莎的身体。
她的精神也没有好到哪去。关于所有具象事物的想象彻底从她脑海中消失,只剩下虚无与黑暗。有一个骇人的事物不停地在她脑袋中出现,短暂的沉寂让阿莎以为它消失了,可下一刻它又开始兴风作浪。
它不是具有狰狞獠牙或者尖利头角的恶魔,但它比阿莎从小听到的那些可怕的怪物还要让她惧怕千倍、万倍,因为它不具备任何的形体,甚至连它的存在与否都教人无法确定,它只是在不停地向阿莎释放出恐惧。
阿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就快要分崩离析,就像她此刻的身体。她挤出一丝尚存的意识去控制身体,然而伴随着“咯啦咯啦”的一阵响动,钻心的剧痛立即向她反馈而来。于是她又像从战场上退缩的逃兵,丢盔弃甲疯也似地逃窜,直到慌不择路地跳入未知的黑暗深渊。这意味着阿莎的一次挣扎宣告失败,意识再次回到混乱与矛盾并存的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小部分的意识再次清醒过来。这一次,她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被恐惧所支配,但仅仅是视觉的恢复便足以让她欢欣鼓舞。
火海依旧肆虐着整个大地,但在面对过之前的那份恐惧之后,如今火焰看上去也变得温柔起来。画面一转,已来到云层之间,电光宛若游蛇在她周围盘桓不止。阿莎用她的目光捕捉闪电的形状,然而尝试了几次以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她并不气馁,继续紧盯着稍纵即逝的电光。
可是,渐渐地,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观察闪电不过是某种消遣,在这云层之中有一个事物更加值得她去关注。裂隙,只要一想到这个词,她清醒的这一部分意识便会战栗不休,可越是如此,她却越渴望着将视线转移过去。
不行,不要去看它,意识中的一个声音当即喝止道。
看看它吧,只是一眼,另一个声音不理会前者的喝止,以父亲般的口吻蛊惑她道,看看在裂隙的那一侧究竟存在着什么,你会好奇的。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第一个声音急切地说道,我是你的自我呀,阿莎,相信我。
我又未必不是你啊,阿莎,相比前者,第二个声音则显得不急不躁,看看又有什么关系,你清楚这只是梦,你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你内心所构造出来的。
我内心所构造出来的。阿莎迷惘地想,这片火海,这片云层,还有之前的那个陌生的喊叫声,都是我想象出来的?还有那道裂隙……我不应该对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感到害怕,因为它们早已存在于我的内心之中。
不,阿莎,停下,不要去看,第一个声音近乎癫狂地尖喊道,你难道忘了刚才被裂隙之中的恐惧所吞噬的痛苦了吗?你不会想再经历一次的,那会让你的意识彻底堕入混乱之中,到时候……
彻底堕入混乱之中,那是不是意味着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想法越来越多,使得阿莎越来越混乱,继而导致清晰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朦胧起来。
是第二个平静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难道你不想知道恐惧的来源究竟是什么吗?它说,你从来都是一个乐于探索的孩子,可是这一次你却要退缩了吗?
不要,不要再说了!她已经接近失控,随即两个声音也骤地消失,短暂的吵闹之后,世界重归于死寂。她木讷地望着闪烁的云团,闪电瞬时映入眼帘,就在这一刻,时间顿时滞缓起来,她目睹了闪电如繁盛的古树般分枝散叶,接着又凋零消亡的过程。
她转过目光,看向了那道裂隙。
与活跃的云层形成鲜明的反差,裂隙无声无息,似一条亘古悠久的深渊。深渊之下,弥漫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影,可裂隙之中什么都没有,无光亦无黑暗。
恐惧未如期而至,她的意识也未消散。正当阿莎欣喜之际,裂隙霍地张大,这一眨眼的功夫,它便已经扩展成了一个圆洞,而且膨胀到了足以遮蔽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