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在我们那儿,女子本就该顶天立地。男子若是像你这般,整日里打打杀杀,不顾家小,才是要被邻里戳脊梁骨的。”
“嘿!我这怎么叫不顾家小?”黑瞎子不服气地反驳,随即自己也乐了,“照你这么说,我要是生在大胤,岂不是个不务正业的浪荡子?”
“倒也不至于。”沈昭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你这身手,是大胤所有男子不曾有的,想来能混出来。”
“得,我还成个稀罕物了。”黑瞎子笑着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像是在喝烈酒一般,“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去你那个世界看看。说不定我还能凭着这张脸,找个富家小姐招赘了,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你?”沈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唇角微扬,“就你一心被拴在张起灵身上的人?还是这张嘴?怕是第一天就得把人家小姐气哭,第二天就被老丈人扫地出门。”
两人相视一笑,院中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压抑。
笑声渐歇,沈昭望着黑瞎子,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温柔,像是看着一个久违的亲人。
“其实,我有时候看着你,总会觉得很亲切。”沈昭轻声道。
“怎么?我这张脸还有故人之相?”黑瞎子挑眉。
“有点像。”沈昭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有些失焦,仿佛穿过了黑瞎子,看到了另一个人,“就像我之前和张起灵说的,若是你生在大胤,一定和我阿弟玩得来。你们都是那种……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最重情义的人。”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黑瞎子的手背,那动作,带着一种长姐般的宠溺与怜惜。
“我阿弟也是这样,整天跟在我身后‘阿姐、阿姐’地叫着。
他不喜欢练武,偏爱琴棋书画,绣的一手好鸳鸯,做的桂花糕连宫里的御厨都赞不绝口。
他总说,阿姐在外杀敌,一定要吃好睡好,他要给我攒好多好多的彩礼,给我找一个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沈昭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怀念的暖意,但随即又被悲伤覆盖。
“他那么小,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有一次却为了护我,生生替我挡了那一箭。”沈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眶微红,“所以在看到你为了张起灵,可以不顾一切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我阿弟,也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黑瞎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
但在这里,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空里,你们让我觉得,我沈昭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我有了想要守护的‘家’。”
黑瞎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看着眼前这个坚强了太久的女人,看着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脆弱。
最后他伸出手,笨拙地、重重地拍了拍沈昭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坚定:
“既然是一家人,就别再说两家话。什么女皇,什么奸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在这里,有我和哑巴。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这方世界,这个小院,就是你的家。
谁也别想再把你从这里赶走。”
沈昭看着他,眼中的泪光终于化作了释然的微笑。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茶已凉,心却热。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的生活步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张起灵的身体在沈昭精心调配的灵药和“守魂香”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他的记忆虽然还在一片片拼凑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他看黑瞎子的眼神,却再也不复从前的陌生与疏离。
那是一种沉淀了岁月与深情的注视,像冬日里的暖阳,虽然无声,却能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寒冰。
这日清晨,天光微亮,山谷间弥漫着薄薄的晨雾。
黑瞎子照例早早起身,去后山溪边打来了清冽的山泉水。
他走进厨房,看到沈昭已经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了。
灶上的药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案板上,放着几个刚蒸好的白胖馒头,旁边是一碟沈昭亲手腌制的雪里蕻。
“起这么早?”黑瞎子倚在门框上,看着沈昭利落地盛药、摆盘,那娴熟的动作,完全看不出她曾是金戈铁马的将军。
“习惯了。”沈昭头也不抬,将盛好的药汁放在托盘上,又把馒头和小菜摆好,“他今日气色好了许多,醒来应该会饿。你把这些端去,趁热吃。”
“还是你了解他。”黑瞎子走进来,没有去端托盘,而是伸手探了探药碗的温度,确认不烫了,才端起来,“这日子,过得真像那么回事。”
沈昭正在切菜的手一顿,抬眸瞪了他一眼,却没忍住笑了:“怎么?我亏待你了?”
“没有没有,现在的日子,那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黑瞎子笑着,端着托盘快步走向张起灵的房间。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切菜。
刀锋与砧板碰撞,发出规律而悦耳的声响。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房间里,张起灵已经醒了。
他靠坐在床头,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月白色中衣,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株在晨风中摇曳的树,眼神深邃。
“醒了?来,趁热把药喝了。”黑瞎子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扶着张起灵让他坐得更舒服些,然后端起药碗,用勺子轻轻搅动,吹了吹气。
张起灵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黑瞎子身上。
他没有去接碗,而是任由黑瞎子像喂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地喂他。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