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晨雾渐散,忽闻一声婴啼清越入云,如雏凤初试新声,惊破山中静谧。
“是朝白!”漱玉手中绣帕应声而落,青丝间金步摇簌簌作响。
段少阳广袖轻扬,已将她半揽入怀,温厚的手掌在她肩头轻轻一按,眉宇间尽是安抚之色,“莫急,乳娘随身带着你亲手制的安神香囊呢。”
雪儿不知何时已翩然移至漱玉身后,素手轻挽其臂,“好姐姐,带我去瞧瞧朝白可好?”
“自然极好。”漱玉展颜一笑,脚下步伐已不自觉的迈开,恨不得立时飞回院中,“正好尝尝我新调的桂花莲子羹,用的是后山那株百年金桂。”
她回首望向两位男子,催道,“你们也快些,朝白终于可以听到他任叔叔的江湖故事了。”
任冰闻言轻笑,“那我可不敢讲。”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俱是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带着促狭的笑意道,“万一这小宝贝听上瘾,非要缠着我回京城不可。”
“想得倒美!”雪儿忍俊不禁,朝他皱了皱鼻子,转头挽紧漱玉手臂,“姐姐莫理这个自大狂。”声音虽低,却故意让任冰听得真切。
段少阳见状,负手摇头,“任兄啊任兄......”他故意拖长声调,眼中满是揶揄,“想要儿子,光靠嘴上功夫可不成,得......”话未说完,已被漱玉一个眼风止住。
她转头倾身,在雪儿耳边轻语,“原来你这般喜欢孩儿,看来我们很快就有喜酒喝了?”
雪儿耳后霎时飞起霞色,却仍小声问道,“姐姐......初为人母是何滋味?”
漱玉脚步微顿,回眸望了眼正与任冰切磋剑招的段少阳,眼角眉梢忽然染上春水般的温柔,指尖轻抚心口,“就像......平白多出个会闹会笑的小冤家,日日夜夜都挂在心尖上,一会儿不见就抓心挠肝的。”
雪儿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狡黠,“那姐姐这一会儿没见,岂不是早就抓心挠肝,度日如年了?”
“小妮子莫要得意,”漱玉轻掐她手腕,眼中却盈满笑意,“待你有了孩儿,怕是要把他拴在裙带上才安心呢。”
说话间,一座雅致院落已映入眼帘——飞檐翘角下,“仪阳居”三个鎏金大字在朝阳中熠熠生辉,正是段少阳按儿时旧居原样重建的宅邸。
檐下风铃叮咚,与院内传来的婴啼声应和成趣。
几人正要迈步入院,忽见一道灰影自林间疾射而来,身法快若惊鸿,转瞬间已至阶前。来人一袭劲装,正是任冰麾下捕快赵风。
“老大,”赵风抱拳行礼,随即附在任冰耳边低语数句。
只见任冰眉头一皱,沉声道,“事不宜迟,即刻启程。”话落他转身对段少阳二人拱手道,“实在不巧,京中突发......”
漱玉早已习惯他公务繁忙,素手轻挥道,“任大人且去忙正事,让雪儿在我这儿住几日便是。”
“不可。”任冰一把将雪儿护在身后,语气坚决,“改日我二人再登门赔罪。”
“嘿!”漱玉柳眉倒竖,纤纤玉指直指任冰鼻尖,“你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小气?”她一把拉过雪儿手腕,“雪儿头回来灵山,连杯云雾茶都没喝上,你就要把人带走?”
段少阳见状,忙打圆场道,“任兄也是公务在......”
漱玉凤目一横,回身瞪向段少阳,“要你多嘴!”转而对任冰不依不饶道,“今日说什么也要让雪儿尝尝我新制的桂花糕!”说着竟要强拉雪儿入内。
雪儿早已察觉任冰眼中寒芒一闪,心知必有要事。她玉腕轻转,不着痕迹地脱开漱玉的拉扯,“表哥,漱玉姐姐,今日来得仓促,连给朝白的见面礼都未准备......”说着故意露出懊恼之色,“改日定当补上。”
段少阳闻言一怔,随即释然大笑道,“这可是表妹今日头回唤我‘表哥’,我还道你仍在恼我。”
“可不是?”雪儿眼波流转,佯装薄怒,“娶了这般天仙似的嫂夫人,连杯合卺酒都舍不得分我。”
忽又展颜一笑,素手轻拍段少阳肩头,“逗你的,好生照顾嫂夫人与朝白,若是怠慢了......”她晃了晃腰间青玉葫芦,“当心我请老青头来与你‘切磋’功夫。”
这一番插科打诨,终是将漱玉的挽留之辞轻轻带过。任冰趁机拱手一礼,携着雪儿纵身而起。
三人身影如惊鸿掠影,转瞬消失在蜿蜒山道间,唯余满地落叶随风打着旋儿,簌簌作响。
雪儿与任冰并辔疾驰在官道之上,马蹄踏起阵阵飞尘。
雪儿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究竟何事这般着急?莫非......”她眼波一转,带着几分狡黠,“是怕漱玉姐姐与我说些......你年少轻狂时的风流往事?”
任冰闻言侧首,剑眉微挑,“我能有什么风流往事?”他忽地勒紧缰绳,两匹骏马顿时缓下步伐。
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雪儿的下颌,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纵是有,也该由我亲口说与你听,何须假借他人之口?”
渐盛的日光透过树隙,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雪儿被他这般逼视,心头突突直跳,却仍强撑着嘴硬,“那......那你倒是说啊。”
任冰眸色一沉,忽然话锋陡转,“要我现在说?那你大哥二哥......”他故意拖长尾音,“怕是要血染青锋了。”
“倪可笑和红旭?”雪儿脸色骤变,五指如铁钳般扣住任冰手腕,“他们出什么事儿了?”
任冰却突然扬鞭策马,追风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只抛下一句,“追上我,便告诉你......”余音混着马蹄声,“看看你的黑玫瑰可还堪用?”
雪儿朱唇轻挑,突然纤足一磕马镫,黑玫瑰如墨色流星,直追而去。
她侧身掠过任冰身侧时,青丝飞扬,故意让发梢扫过他的面颊,“任大人莫非忘了,两年前中秋赛马,是谁的马鞭先触到城楼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