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虚张声势!” 殷开山嗤笑一声,佝偻着背扫视帐中众人,浑浊的眼底满是不屑,斑白的胡须随着呼吸剧烈颤动,“若宋金刚识破,集中兵力强攻柏壁,我等能坚守几时?”
“不,玄龄此策极好!” 李世民猛地抬手,嘴角微微上扬,神色自若道:“宋金刚若强攻,正合我意!新卒虽弱,但若依托城墙,凭借火油礌石固守,足以拖延时日。待敌军师老兵疲,便是我军反击之时!”
殷开山苍老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铁甲下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腰间佩剑与护膝撞出清脆声响:“殿下!并非老臣怯战,只是此策极为冒险,宋金刚作战勇猛,其麾下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又惯使诱敌之计,岂会因几面旌旗便裹足不前?若他识破虚实,倾巢强攻柏壁,或是绕道渡河直取长安,我军将陷入绝境!”
“殷公!本王岂会拿将士性命做儿戏?” 李世民猛地拍案,虎目直视殷开山:“宋金刚一路势如破竹,正等着与本王决一死战。只要他知晓本王坐镇柏壁,定会将主力屯于此处,不敢分兵渡河!”
“更何况敌军孤军深入,粮草全靠突厥接济,最怕的便是后路被断!” 李世民环视帐内,目光掠过每张紧绷的面孔,“我军高悬军旗、广设伏兵,看似守势,实则以逸待劳。待其粮草将尽、军心浮动,便是我大唐反攻之时!”
殷开山被这番雷霆之语震慑,青筋暴起的脖颈剧烈起伏,铁甲缝隙间渗出的冷汗洇湿了陈旧的战袍。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干裂的嘴唇翕动却未发出声响,浑浊的老眼里翻涌着挣扎与不甘。
不经意间,杜如晦趁众人目光皆聚在李世民身上,不着痕迹地抬手,以指节在殷开山铁甲覆盖的手臂上轻叩两下。这细微的动作转瞬即逝,却让殷开山紧绷如弦的脊背微微一松,喉间未出口的争辩化作一声闷哼,悄然咽回腹中。
常言道细节决定成败,历史的走向往往也藏在这些微妙之处。正如史书所载,李世民正是凭借坚守柏壁、虚张声势之策大破宋金刚。此役不仅将刘武周麾下精锐屠戮殆尽,更逼得刘武周仓皇逃往突厥,最终客死异乡。只不过如今,此时的李世民身边并未有秦琼、程咬金等悍将驰援,连素有唐初名将之称的李世绩也并不在此,至于其后果将会如何发展,那便尚未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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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深夜,上洛郡城西万籁俱寂。林家后宅的青灰高墙沉浸在浓稠墨色里,唯有墙角几丛枯黄的野菊在冷风中瑟缩。
忽有火星迸裂声刺破寂静,院落中央,一团篝火冲天而起,噼啪作响的栗木将铜盆映得通红。跳动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寒意,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人影。
秦怡歪在硬木摇椅上,乌发散乱地垂落椅背,月光洒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映得眸中水光潋滟。她半眯着眼,唇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白玉般的耳垂泛着醉人的红晕,连月白色的厚实袍服都被熏得染上了酒气,正轻声哼着小调。
身旁另一张摇椅上,林清儿斜倚着软垫,鬓发散落肩头。她执酒壶的手腕虚搭在椅把上,壶嘴歪斜着,琥珀色的酒水顺着鎏金纹路缓缓淌落,她却浑然不觉。
跳跃的火光照得她眼底碎金翻涌,只托着腮怔怔望着篝火,发间银簪随着摇椅轻晃,在火光里划出细碎流光,整个人仿佛被定在这暖融融的光晕中。
“清儿姐!清儿姐!” 细碎的呼唤裹着冷冽的夜风,轻轻擦过耳畔。林清儿迟缓地偏过头,她朦胧的醉眼眨了又眨,半晌才看清身侧的秦怡不知何时已半坐起身,苍白的脸颊因酒意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正伸手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
“清儿姐,你怎么走神了?” 秦怡指尖戳了戳她的肩头,歪着脑袋,醉意朦胧的杏眼含着嗔怪,“方才我问你,这果子酒滋味如何?”
林清儿唇角扬起慵懒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润的酒盏:“好喝得很,入口甜腻如蜜,若不是后味还带着丝酒意,倒像是在饮果子浆。”
秦怡抬眼望向跳动的篝火,眸光被火光染得朦胧,指尖无意识绕着发梢,狡黠笑意漫上眼角:“这可是我偷摸学着家主酿造的,瞒着府里的管事,在后厨折腾了半月,连金贵的糖霜都被我倒进去不少。”
说着,她伸手夺过林清儿手中酒壶,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嘴角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酒意上涌,她脸颊愈发红润,连耳垂都烧得通红。
“那你也莫要喝得那么急。” 林清儿伸手去夺酒壶,却被秦怡灵巧躲开。她歪着脑袋,晃了晃酒壶挑衅:“清儿姐莫不是怕我喝光了,自己没得喝……”话音未落,人却突然向前栽去,幸好林清儿眼疾手快,将她稳稳扶住。
“瞧瞧,这不是逞强过头了?” 林清儿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按回摇椅。秦怡却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酒意未散的眼底亮晶晶泛着水光:“清儿姐,今日乃是我的生辰呢!”
她晃着林清儿的手臂,眼眶有些泛红,语气里带着撒娇的颤音,“去岁生辰,家主还亲手为我做了蛋糕,奶油上缀着新鲜莓果,甜得我整夜都没睡着,可惜如今家主出门,厨娘也不会做……”
林清儿望着秦怡泛红的眼眶,忽觉深秋的寒意顺着脖颈爬上脊背,比方才更凉了几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住秦怡单薄的肩头,低声呢喃:“也不知家主如今身处何方,可还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若能归来,见你这般盼着念着,该多好。”
“家主临行前,承诺过我,元日前必定回返。” 秦怡突然攥紧披风,眼底腾起簇簇跳动的火苗,恍惚间竟比篝火还要炽热,“到时候我一定央求他为我再做一个蛋糕,要比去岁的更大更甜才行……”
“那到时候,可不许你再藏私!” 林清儿指尖轻点秦怡泛红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好歹是家主亲手做的蛋糕,总不能次次都让你一人尝鲜,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分上一大块!”
“那…… 那不是你往常总说不喜甜食,我才没给你留着嘛!” 秦怡脸颊更红了,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意,她攥着林清儿的手腕轻轻摇晃,“等家主回来,这次一定让你也尝尝滋味,再配上我这酿造的果子酒……”
说着说着,秦怡不由轻笑起来,尾音渐渐模糊成呢喃,她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盯着篝火的眼神忽而明亮,忽而黯淡,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