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深秋的风裹挟着寒意,轻轻掠过檐角。朦胧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杈,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碎影,恰似一地冷霜,使得寒意更添几分。
更鼓声沉沉传来,刘长宏居所的窗棂仍透出昏黄的烛火。屋内案桌旁,他反复摩挲着手中的密信,神色凝重如铁,俯身压低声音再次确认:“消息来源可稳妥?万不能有半点差池。”
“此事千真万确!” 身旁之人整个身形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只能隐约瞧见其轮廓随着烛火晃动,声音低沉而又笃定,透着一丝冷漠:“三刻钟前,刚收到自长安传来的消息,暗记也已确认无误。”
“甚好,此事我已知晓。” 刘长宏指尖重重叩击桌面,烛影在他阴沉的脸上摇曳不定,“这一回,我定要让他们插翅难逃,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你且先回去歇息,此事先莫要泄露出去!” 刘长宏枯瘦的手指迅速将案上密信卷入袖中。跳动的烛火在他眼角的沟壑间投下浓重阴影,在忽明忽暗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明日卯时再来,我自有安排。记住,此事万不可让元正知晓……”
尾音消散在摇曳的烛影里,檐角的铜铃在秋风中发出细碎声响,惊起墙外一声寒鸦长啼,将阴影里那人行礼的身形又隐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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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轮朦胧月色下,绛州柏壁城内,秦王李世民的军帐中灯火摇曳。牛皮帐外,寒风卷着枯叶簌簌作响,帐内的烛火将人影投映在绷得笔直的帐幕上,忽明忽暗间,隐约传来阵阵激烈的议论声。
李世民居于首座,案上摊开的军报已许久未曾翻动,边角被烛火烤得微微蜷起。帐内将领们激烈的争辩声此起彼伏,他却仿佛充耳未闻,指尖轻轻摩挲着行军图上绛州的山脉轮廓,目光深邃,似在推演着军马的行军路线。
渐渐地,营帐中的争辩声如潮水般退去,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化作零星低语,最终归于沉寂。唯有烛火在铜灯盏中轻轻颤动,灯芯爆裂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帐内紧绷的空气。
这突如其来的沉静,让李世民缓缓回过神来。他缓缓抬眸,只见帐内麾下众人皆敛声屏气地望着自己,跳动的烛火将众人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连呼吸声都变得细不可闻。
“怎么不接着吵下去了?” 李世民唇角微勾,目光扫过噤声垂首的众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着案上的行军图,“方才不是吵得隔壁营帐都能听见,这会儿倒会装深沉了?须知这里是中军大营,可不是长安坊市的酒肆!”
兵曹参军杜如晦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上前半步,抬手抱拳,躬身行礼:“秦王殿下,诸位同僚心系战局,情急之下各抒己见,言语失当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克明所言极是。” 记事参军房乔也上前半步,袍角带起一阵轻响。他拱手望向李世民,目光沉稳笃定,“诸位各抒己见是为战事尽心,只是军中决策当谋定后动,还望殿下定夺。”
李世民紧绷的眉峰终于舒缓了几分,长舒一口气,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都抬起头!本王知道,你们恨不得即刻挥师北上,将刘武周逐出太原。”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叩在沙盘上的太原城位置,“但此时出兵,无异于自取灭亡!宋金刚麾下铁骑正盛,我军若贸然出击,前有强敌阻路,后无粮草接应,莫说破敌,只怕连退路都要被截断!”
“本王今日巡营,所见之处,士卒多是新募的青壮,握刀的手还在打颤,列阵时进退失据。半数人连箭靶都射不中,拿什么去抵挡宋金刚的铁骑?此时出兵,不是破敌,而是把这些未上战场的士卒往死路上推!”
站在末尾的左千牛备身李道宗趋步上前,衣甲相撞声清脆利落。他拱手行礼,目光灼灼:“以臣之见,我军当坚守柏壁。一来深沟高垒,拒不出战,待刘武周粮草耗尽,其军心自乱;二来利用这段时日操练新兵,打磨战阵。待敌军锐气尽失、我军士卒精锐,再寻机破敌,方为上策!”
此言一出,帐内霎时寂静,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转瞬,窃窃私语声在角落蔓延开来。杜如晦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顿住,余光瞥见房乔轻蹙的眉峰,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迟疑。
坚守柏壁虽能养精蓄锐,可一旦被敌军识破意图,或粮草补给出现变故,局势恐急转直下。这看似稳妥的计策,实则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此次复而启用的老将殷开山猛地摇头,铁甲碰撞声叮当作响。他大步上前,拱手行礼道:“此策极为不妥!宋金刚何等奸猾,一旦识破我军固守待变的意图,屯兵柏壁也未必能守得住!”
他苍老的嗓音在帐中回荡,浑浊的双眼扫视众人,斑白的胡须随着激动的语气微微颤动:“更要紧的是,若敌军分兵绕道渡河,直取长安,我等困守此地,岂不成了悬在此处的孤军?届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唯有等死一途!”
话音刚落,浩州行军总管张德政有些着急,抢步而出:“殷公所言正是!长安乃根本重地,若有闪失,我等皆成千古罪人!依臣之见,不如主动出击,趁宋金刚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闻言,眼睛微微眯起,寒芒自眼底深处迸发。他缓缓起身,玄甲上的兽首吞肩随着动作泛着冷光,营帐内的温度似乎也跟着骤降。房乔见状,略一思索,便已有了主意,缓声说道:“臣有一策,不过先决条件乃是我等能坚守住柏壁。”
他环顾周遭,见众人神色微动,便抬眼望向李世民,继而说道:“只要我等竖起军旗,以身为饵,在柏壁各处城头遍插秦王旌旗,每日擂鼓鸣号,做出大军云集、随时可出击的假象。宋金刚生性多疑,见我军声势浩大,必不敢轻易分兵绕道长安。”
“与此同时,暗中抽调精锐士卒,扮作流民沿汾水探查其粮道,一旦摸清敌军粮草转运规律,便可突袭其补给线。敌军缺粮,军心自乱,待其士气低迷之时,我军再倾巢而出,必能一战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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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