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一举夺下信州!” 一直沉默观望的李靖突然开口,眼底寒芒翻涌,声音如淬了冰的利刃:“李瑗那贼子在信州时,三番五次刁难诬陷,还私吞军备粮草。如今信州城防虚实、粮道布防,我早已烂熟于心。趁其不备奇袭,既能一雪前耻,更可斩断李唐右臂!待拿下信州,关河以南便尽在我们掌控!”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死寂,众人动作皆为之一顿,唯有烛火在众人紧绷的面庞上明明灭灭,将满室寂静压得愈发沉重,仿佛连呼吸声都被李靖迸发的恨意与杀意生生碾碎。
刘长宏见殿内气氛压抑,连忙抬手重重叩击案几,沉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依我之见,咱们何不兵分三路?”
“一路由药师兄率铁骑直取信州,报昔日之仇,断李唐右臂。一路由叔宝统领,假意南下威慑沈法兴,牵制其兵力。另一路则由懋功兄调度,东进试探林士弘虚实。”
话音刚落,不少人眼神一亮。若只取一路征伐,江陵城中虽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难免有人要被搁置后方。而此番兵分三路,等于给了每个人施展身手的契机,无论擅长奇袭、强攻还是策应,都能在不同战线独当一面,自然令众将热血沸腾。
唯独秦琼摇了摇头,沉沉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刘先生此策虽精妙,却有疏漏。江陵城虽不缺粮草辎重,可眼下兵力不过三万,除去留守江陵城的护卫,兵分两路尚可勉强周旋,若分成三路,既要攻城拔寨,又要分兵驻守,只怕顾此失彼。”
他指尖划过地图上几处战略要地,“届时一旦遭遇敌军主力,仓促间连救援呼应都困难,岂不是将将士们置于险地?”
秦琼此言一出,殿内刚燃起的激昂气氛瞬间如被泼了冷水。单雄信挠着满脸虬须,粗声粗气地嘟囔:“叔宝说得在理,咱们总共就这点家底,分薄了确实不够看。”
徐世绩抚着下颌,眉头紧锁陷入沉思,半晌才缓缓道:“兵力不足确是大患,若强行分兵,反倒可能让优势化为劣势。”
“叔宝所言虽在理,” 刘长宏倏然抬手,打断了嘈杂的争论,目光扫过众人,“但谁说我们兵力捉襟见肘?莫忘了江陵城中那数万俘虏!这些萧铣旧部多是青壮流民,稍加整编便能上阵。若以我军精锐为骨干,裹挟俘虏充作前驱,既充实兵力,又能消耗敌方锋芒。”
说罢,他转向面色凝重的秦琼,“叔宝忧虑分兵势弱,但若每路主力仅留半数精锐,其余皆从降卒中抽调,既能达成三路并进之效,又可保核心战力无损,有何不可?”
岑文本听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要知道那些俘虏皆是曾随萧铣揭竿而起的兵将,他们在大势已去后,为求生计归降被俘,数月来日夜修缮破损城墙、开垦城外荒地,不过是为了换来生存温饱。如今却要被当作前驱先锋推上战场,直面敌军精锐,刀枪无眼,这一去九死一生,难保不会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想到此处,他喉间泛起一丝苦涩,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又有谁会在意一群降卒的生死?
不曾想,身旁的林元正忽地起身,抱拳行礼,神色凝重道:“刘师此举虽是万全之策,可却有些隐患。先不说这数万俘虏能否归心全力协战,单论战力,他们未经系统操练,临阵恐生怯意,反而会冲乱我军阵脚。再者,若让俘虏充当前锋,一旦伤亡过重,其余降卒难免心生怨怼,恐生哗变。届时临阵倒戈,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刘长宏闻言非但不恼,眼中反倒泛起赞赏的亮色,他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家主所言极是,这正是此策需斟酌之处。我有两策,其一,每百名俘虏间安插十名精锐老兵督战,既能确保阵型稳固,又可在突发状况时迅速镇压异动;其二,将俘虏打散后与我军混编,一视同仁对待。凡上阵杀敌、立功者,即刻免除奴籍,更可获赏银钱、编入正式军伍。如此恩威并施,方能让降卒死心效命!”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陷入沉思。岑文本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刘长宏这两策虽仍存机谋算计,却好歹不是将俘虏径直推作炮灰。混编后一视同仁的许诺,若能兑现,或许真能给那些惶惶求生的降卒一线生机。
徐世绩神色依旧有些凝重,沉吟道:“话虽如此,但降卒人数众多,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不如先选出其中精壮,分批编入先锋营,循序渐进,稳妥些好。”
刘长宏欣然应允,环顾殿内,忽而将眸光落在安坐沉吟的岑文本身上,笑意里藏着几分深意:“既然如此,不如将此事交由景仁。整编降卒既要立威,又要施恩,景仁新入营中,反倒没有旧部牵扯,正可放开手脚。”
单雄信闻言,浓眉一挑,欣然颔首。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阶下的岑文本,心中暗自思量:芩文本今日能被林元正带来议事,想必已应允投效。但毕竟曾是萧铣属官,如今让他操办降卒整编一事,倒是个考究其才能与忠心的好机会。若能妥善完成,自然可堪大用;若是出了岔子,也能借此看清此人底细。想到此处,单雄信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静待众人决议。
岑文本回过神来,指尖微微发颤,抬眸撞见殿内交错的目光。短暂的怔愣后,他敛去眼底翻涌的情绪,起身行礼道:“既然刘先生信得过景仁,某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整编之事千头万绪,还望能从各营抽调得力人手协助,七日内必呈上可用之军。”
刘长宏抬手虚扶,笑意中藏着几分深意:“那便有劳景仁了。明日辰时,我会命五名千夫长听你调遣。所需粮草军械,只管报上来便是。军中向来赏罚分明,此番若能办妥,必有重赏。”
岑文本再次躬身谢过,直起身时,林元正投来的目光里尽是勉励之色。空气里浮动着微妙的寂静,直到更鼓穿透夜色,这场关于军事的商议才渐渐转入下一个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