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狱?”
胖子挠挠肚皮,“佛爷也真是,我们找我们的藏宝图,与他何干,一不刨他家祖坟,二不踹他家寡妇门,干嘛空口白牙咒人下地狱呢?”
小花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眼神斜睨胖子,哼笑一声,“你确定?”
“……小哥都没说什么,佛爷一个族外人还能有啥意见?再说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老子早就上岸从良了,金盆洗过手的,现在我和天真可是大大的良民。”
张有药一脸无奈,我拍拍胖子,“别扯了,先听人说正事。”
小花抱歉的笑一笑,张有药冲我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他说的那些事,我倒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张大佛爷作为前任族长的孙子,显然很得其祖父看重,学得一身本领。
他祖父张瑞桐总共有六个子女,活到成家立业的只有两人,张启山虽身为族外通婚之子,为张家族规所不容,但祖孙情深是天性人伦,割舍不得,依旧获得了远超族内普通张家人的教养和待遇,接触到很多常人不得而知的密辛,这些自幼从张家获取的情报和信息也成了他日后纵横乱世的倚仗和底蕴。
由于历史原因,张家于千百年浩瀚岁月间,积累了数不尽的藏宝图,有些记录着山川大地灵脉之所在,有些记录着皇陵大墓进出之法门,还有些记录着天地神奇毓秀隐匿之处,如此等等。这些图又因其重要程度而分为不同等阶,为不同身份的张家人所有,当然最为重要的部分还是掌握在张家族长手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图,名为乱图并不意味着这些藏宝图毫无价值,正相反,它们极其珍贵,非常重要,只有历代族长才能接触,但因为历史久远,信息散轶,图中信息只口口相传下来一小部分,并且越来越模糊,甚至只剩下只言片语,过于简单的信息,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大佛爷手中的第二张藏宝图就是一张乱图,薄如蝉翼,坚韧异常,不惧水火,看似一张白纸,经过特制药水沁染,便会显示所载图案。这图是他当年全家被驱逐出族之前,偶然间于其祖父手中窥见,因着好奇,他仿制一张,连夜将其偷梁换柱,当然第二天即被其祖父张瑞桐一眼识破,张启山自是矢口不认,他父亲气急,本欲代子受过,不想张瑞桐却将此事轻轻放过,未曾追究,还叹息此为天意,末了由着他藏起带走了。
想来他祖父张瑞桐虽为张家族长,同样也为人父母,难舍舐犊之情,知此一别,终生难见,然为族规所拗,无可奈何。既然地图阴差阳错落入张启山手中,张瑞桐也未尝没有给子孙二人留条后路的心思,若能解开藏宝图,或可凭功劳回归张家,若不想回来,能寻到藏宝,也算一条生路,即便解不开,日后遇到危难,将图交还张家,多少也能换到族人一分助力。
自古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张瑞桐当年之心思算计已不可考,只可惜张启山一家被逐出族后,适逢乱世,张父死于日军乱枪之下,张启山自己也被日军所俘,后又设计逃出来,自东北一路跨越大半个中国,辗转流落至湖南长沙,先期盗墓,后期从军,硬是凭着一身功夫和本事,带着张家亲信打出一片天来,而张瑞桐最后的结局是病死在某处古墓中,估计这爷孙三人当年一别,竟未再见。
时局不好,张启山当年应是把地图等少量珍贵家当藏在某处古墓中,长沙九门喋血之后,佛爷抽空回了趟东北,那时我爷爷也跟着去了,再后来佛爷军中参政,官位越来越高,其后组织人手入张家古楼,算是带着外人掘自家祖坟,不知他祖父张瑞桐对此有何感想。
说回张有药拜访新月饭店,已经是他逃出来之后的事了,时间大概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某一天, 当时他冒名医之名入楼,得张大佛爷亲自接见。彼时张启山久居高位,不怒自威,身姿挺拔利落,风采不输当年,精神却疲惫的很,听说是尹夫人操劳成疾,身体不好,到处求医,消息终于传到张有药这里。
张有药隐约得知当年胁迫自己的势力与张大佛爷有关,这次冒险上门,本来打算顺手救个人,然后趁机打听点消息,结果张启山点名见他,一见面,就问张有药逃出来之后,生活可还顺利?
一句话即挑破张有药身份,把他惊得够呛。
张启山复又冲他宽和的笑笑,示意他不必紧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并不打算对张有药怎样。
动荡的年代逐步安定,社会秩序在恢复,他也早已迁任,对之前的任务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那天两个人密谈许久,胁迫者和被胁迫的人坐在一起,貌似开诚布公的交换了部分信息,张启山彻底放弃了张有药的长生之法,张有药求问他关于张家藏宝图的事。
毕竟在见不到张家族长的前提下,张启山算是最接近张起灵的人。
张启山端详他许久,右手食指一直在椅背上敲过数十下,才缓缓告诉他自己手中就有第二张图,只是时机未到,暂时还不能拿出来。
就算他求很久,张大佛爷到底还是没松口。
最后去看过尹夫人,她美丽依旧,沉静温柔,与张启山堪称一对璧人,只是脉象耗散,有绝脉之虞,恐年寿不永。
张启山号为张大佛爷,叱咤风云,英雄一世,此刻也不过是个担忧妻子病情的寻常丈夫,陪伴在侧,脸色黯然,详问尹夫人病情相关。
张有药跟他解释,“心是神物,本不为世间形气之物所况,但以精神应外物,譬如力之举重,百钧之力不能举千钧,千钧之力不能举万钧,尹夫人以女子之弱力支男子之刚强,这些年十分吃力,所以心脉耗损,不可复生。”
张启山半生戎马倥偬,烽火不断,尹夫人稳在后方操心劳力,尽其力之所及,不敢懈怠,因此深以为然,又问可有补救之法。
张有药这才醒悟,杀伐果决的张大佛爷先前对他礼遇有加,不过是为夫人求救命方,他感念世间仍有伉俪情深,最后还是挥笔留下一药方,表示可保尹夫人十年安稳,十年之后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乞天假年。
因此他离开时又得张启山一句叮咛,“若将来要去到那里,就准备好下地狱。”
“下地狱。”
我复念一遍,张大佛爷是个务实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说给张有药一句没根据的话。
张有药问闷油瓶,“地图能给我看看吗?”
闷油瓶转头看我,我把地图放在楼上了,于是上去取来,闷油瓶让张有药制作的药水也带来了,将第二张牛皮纸泡过之后,上面果然显出一些杂乱的线条来。
胖子帮着张有药把牛皮纸四角展开,菲薄的纸片沁湿后几乎能完全透过光线,两个人对准方向,将两张图合二为一。
看上去像是一幅山势地形风水图,龙行长远,去处茫茫,水外有山,山水交缠,交牙护断水不流,不放一山一水走,勉勉强强是处明堂,但它不实用,因为水不流动,凭空只一处湖泊,山气不动,则地少精光,后继无力,会断后的。
胖子撇嘴,“这他妈还是个绝户坟,发迹当皇帝也没用啊,给他人作嫁衣裳,别说偌大的家业了,连皇后太娘娘都得拱手送给别人。”
闷油瓶伸出手指把地图转一圈,黑瞎子笑起来,“祖宗,你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