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亮着，淡蓝色的光在暗下来的卧室里铺开，文档停在“周娇望着迎春花丛轻轻叹气”那行字，光标还在缓缓闪烁，像在替书里的人等一个归期。
李言笑是被一阵尖锐的耳鸣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睫毛上沾着的泪珠子“啪嗒”砸在枕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下意识地摸向旁边，却发现指尖却只触到床品的柔软——没有赵晏的胳膊，也没有周娇身上的气息，只有电脑键盘散发出的、长时间开机后的微热。
“醒了？”
一道冷静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藏在潜意识里的清醒意志。李言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被尖锐的怨怼取代，她咬着下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你，你把我送回来了？不肯给我留下一点时间，我骤然消失，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会担心我的！”
“不然呢？”那道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不容置喙的理智，“你的定时休息早过了，现实里还有未改完的设计稿，还有明天要开的项目会——你不能一直躲在书里，那些都只是纸片人而已！”
“纸片人？”李言笑猛地坐起身，睡衣领口蹭过泛红的眼尾，带来一阵痒意，她却不管不顾地捶了下床板，声音发颤，“不，你不懂！那是我的家人，朋友，爱人。她会记得我的饮食习惯，会把所有事情抗在自己肩头不让我担心，会让我永远只做她的孩子，永远不会抛弃我；我的朋友们都是真心待我，会帮我，会与我真心相交，我们一起经历得你根本不懂，赵晏会把我随口提的话记在心里，他会一直等我的——这些你都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把我拽出来？”
她伸手抓过电脑，屏幕光映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文档里“周娇”“赵晏”的字迹像针一样扎进眼里。
她想起就在刚才，周娇还拉着她的手说“言笑，娘信你想走的路”，赵晏还在梨树下低声说“我会努力证明给伯母看，好早日迎娶你”，那些温度还残留在指尖，怎么转头就成了镜花水月？
“因为那是假的。”清醒意志的声音没有丝毫退让，像一把冷刀剖开她的侥幸，“周娇是你写出来的母亲，赵晏是你笔下的男主，他们的疼惜和牵挂，全是你借着文字给自己造的壳。你以为在书里待得久了，就能真的拥有那些吗？现实里的母亲还在电话里催你嫁个‘能帮衬家里’的人，祖母的坟你到现在都没资格去看——这些你逃不掉。”
“我知道是假的！”李言笑突然崩溃，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往外涌，呜咽声在寂静的卧室里散开，“可假的也比现实好啊！在书里，至少我是被人牵挂着的！你为什么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哪怕多待一个小时，让我再听她喊我一声‘女儿’，让我再看一眼赵晏的样子……”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变成细碎的啜泣。电脑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像是在无声地反驳——书里的时间停了，可现实的时间还在走。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响起时，语气软了些，却依旧清醒：“我知道你疼，知道你舍不得。可你写那本书，不是为了躲进去当一辈子‘言笑’，是想让她替你尝过温暖后，你能有勇气面对现实，不是吗？别忘了你叫李默。”
听到这个名字她愣了一下，好久好久没有听这个名字了，原来她叫李默，不是李言笑，不是那个被人惦念，喜欢的人。
“勇气？”李言笑嗤笑一声，抬手抹掉眼泪，可新的泪又很快涌出来，“我没有勇气……我只想当被周娇护着、被赵晏爱着的言笑，我不想当那个当初连哭都只能躲在出租屋里的李默。”
她盯着屏幕上“众人等她回来”的字样，指尖轻轻碰了碰“赵晏”的名字，指尖传来键盘的微热，却暖不了心底的凉。清醒意志的声音没再说话，只有卧室里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和电脑风扇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像在提醒她：那场只有一小时的、被人疼爱的梦，终究是要醒的。
李言笑慢慢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脑海里的声音安静了，可心里的怨怼还在——她怨自己的清醒意志太残忍，更怨自己没本事，连一场温暖的梦都守不住。窗外的风刮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声，不像书里梨树下的风那样带着花香，只有说不出的冷清，裹着她孤零零的影子，在现实里一点点沉下去。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梦醒了，还得继续面对生活的一地鸡毛。就在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时，突然手机里弹出了大量信息，拿起手机一看，仍旧是冰冷的工作，因为她此前的请假，尽管才不到一天，源源不断的信息已经快把她淹没了。
算了，本来请假就是为了祭奠祖母，但是现在连这个也做不到了，干脆也不休息了。李默选择了用工作麻痹自己，她对这些很熟悉，只有工作的时候她才是最心无旁骛的，不用思考其他的事情。
“好的，我马上回去。”接完电话后，她便开始准备去公司。
这下轮到那道声音害怕了，它虽然也是李默，但是看着她的动作，不免有些担心她，刚刚经历了算是和生离死别一个级别的遭遇，下一刻便能迅速调整好心态去工作，简直不敢相信。
“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公司离了你也会转的，但身体是自己的。”
李默收拾着自己，默默感叹了句，还是现代的化妆品好用，这个腮红明月肯定喜欢。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如果不拼的话，我根本活不下去，从小到大都是。好了，你就在家里吧，乖乖等我回来。”
说话间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还是现代的衣服好穿。对了，你有一个具体的形态吗？老和空气说话挺吓人的。”
“就是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