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争执声像浸了冰的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耳朵里，刺得人耳廓发紧。李言笑指尖猛地收紧，攥住赵晏垂在床边的暗纹锦袖——料子触手温热，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可这暖意却压不住她骤然乱跳的心脏，像揣了只慌不择路的兔子，撞得胸腔发闷。
多日未见，他下颌线依旧利落，只是酒后眼尾泛着浅红，长睫垂落时颤了颤，像被霜打蔫的蝶翼，将平日的帝王锐气遮去大半。赵晏半阖着眼，头轻轻歪着，呼吸间满是清冽的酒气，连指尖都带着几分不稳的轻颤，显然醉得不轻。直到殿外的吵闹声又近了些，他才缓缓抬眼，目光蒙着层厚厚的雾，先是茫然地扫过空荡的殿内，最后才落在李言笑身上。
那眼神起初是恍惚的，像隔着层毛玻璃看不清楚，他喉结动了动，沙哑的嗓音裹着浓重的酒意，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迟疑：“你……是谁？”
李言笑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她早该走的——只要此刻转身拉开殿门，陈氏就能顺理成章地进来，既合了陈荣想送女儿入宫的算计，也能让偏离的剧情回到原轨，或许她就能挣脱这书里的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
可看着赵晏眼底的迷茫，看着他试图睁大眼睛看清她，却又因醉意再次垂下眼帘的模样，那个“走”字，怎么也咬不出口。
她还没开口，赵晏却忽然往前倾了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眉骨。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辨认什么珍贵的物件，忽然，他原本涣散的眼神亮了亮，像乌云里透出的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又染着几分酒后的脆弱：“言笑？……真的是你？”
不等李言笑回答，他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力道却轻得恰到好处，带着失而复得的慌乱，将她的手稳稳按在自己膝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皮肤，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别骗我。”他的眼神骤然沉了沉，方才还漫着的醉意散了大半，漆黑的眸子牢牢盯着她，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委屈，连尾音都轻轻发颤，“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趁我不注意，偷偷走掉？”
李言笑心尖猛地一软，像被温水浸过的棉花。上次她念着自己“作者”的身份，怕陷得太深无法抽身，她以为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却没想到他竟记了这么久，连语气里的失落都清晰得让人心疼。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殿外的脚步声却越靠越近，陈氏怯生生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带着刻意放软的温柔：“陛下……臣女熬了温热的醒酒汤，想为陛下暖暖身子，解解酒气。”
赵晏的眉头皱得更紧，眉峰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全然没理会殿外的动静，反而攥着她的手又紧了些。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指尖带着体温，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擦去了一滴冰凉的泪珠——她自己都没察觉，不知何时，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混着方才进来时沾在脸上的雪粒子，冻得皮肤发紧。
“我不要别人的汤。”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像哄着闹脾气的孩童，眼神里满是认真，“我就要你陪着我。言笑，你别走，好不好？”
他的眼泪瞬间涌满眼眶，模糊了视线。李言笑望着眼前这个褪去帝王威严、只剩脆弱与依赖的人，彻底抛了“回到现实”的念头。什么剧情走向，什么现实世界，在他带着恳求的目光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她反手握紧他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语气却无比坚定：“我不走。阿晏，我陪着你。”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陈尚书压低的呵斥声，混着陈氏委屈的啜泣，脚步声渐渐远了，像被风雪吞没。殿内重归安静，只剩窗外雪粒子敲着窗棂的簌簌声，还有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暖得几乎要烫进心里的温度。
赵晏似是松了口气，靠回床头时，拉着她往身边带了带，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让她稳稳坐在床沿。他的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发丝蹭过她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呼吸间的酒气似乎淡了些，多了几分让人安心的暖意。
“早知道陈荣没安好心，借着送醒酒汤的由头，想塞人进来。”他嘟囔着，声音有些含糊，眼底却闪过几分清醒的了然，像淬了光的星辰，“若不是你在这儿，今晚又要被他算计着应付。”
李言笑一愣，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你……你根本没醉？”
赵晏抬起头，眼底哪还有半分醉意，反倒盛着狡黠的笑，像偷了糖的少年，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得意：“醉了，又没完全醉。刚看见你的时候，我还怕自己喝多了出幻觉，直到攥住你的手，才敢确定是你真的来了。”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下来，“我知道你在纠结要不要让陈氏进来，也知道要等朝政稳固、北阳安定，让你母亲满意，才能让你名正言顺留下。可我等不及，也怕——怕我不装醉留你，你又会转身就走。”
李言笑又惊又气，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他拦腰抱得更紧。他的下巴抵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扫过皮肤，带着滚烫的温度，连声音都染了几分沙哑的缱绻：“言笑，我不怕等，怕的是等的时候，你先不见了。”
心跳得飞快，像擂鼓般响个不停，脸颊烧得发烫，连耳垂都红透了。李言笑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的轻微震动，每一下都撞在她心上。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得愈发细密，殿内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暖得像裹了层厚厚的棉被，让人舍不得打破这片刻的安稳。
她闭上眼，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此生不变的笃定：“阿晏，我不走了。以后，我都陪着你，等你把北阳治理好，等我们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站在上帝视角、冷眼旁观的作者，只是李言笑——是想陪着赵晏，守着这份情意，一起走下去的李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