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峡关的城楼被夜色浸得发沉，城垛后燃着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萧鸿紧抿的唇线。他按着腰间佩剑站在箭窗旁，目光越过关外的荒滩，落在远处北阳军营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像撒在地上的鬼火，密密麻麻，压得人喘不过气。
“殿下，关外暂无异动。”副将低声禀报。
萧鸿点了点头：“继续守着，下去吧。”
“大哥。”萧齐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往营帐走来，甲胄碰撞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身后跟着的三百亲兵个个精瘦干练，虽面带倦色，眼底却燃着劲火。
萧鸿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对方甲胄内侧未干的血迹，声音都发了颤：“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北阳那边……”
他一直以为萧齐还在北阳军中做卧底，为的就是等一个时机里应外合，此刻见他骤然现身，只当是身份暴露，险死还生。
“长公主的密信。”萧齐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沉定，“三日前收到的，说青峡关是北阳南下的咽喉，让我立刻带可信之人突围来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况且宫里已经起疑，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萧鸿这才松开手，指尖泛白。他望着萧齐脸上的成熟，忽然想起幼时两人在演武场争抢木剑的模样，当时在西阳时两人还装作不识，喉间发堵：“委屈你了。”
“此时说这些没用。”萧齐摇头，目光扫过城楼上的守军，“青峡关还能撑几日？”
“约莫粮草尚可支撑五日，箭矢只剩三成。”萧鸿沉声道，“我们昨日猛攻了一天，虽有损伤，但也折了他们不少兵力。”
正说着，楼梯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是司徒皓月跟着父亲司徒衍走进了营帐。
司徒衍是南国皇帝，本身不应该出现在最前线，但此刻面色凝重，更是怒气冲冲：“殿下，你们昨日败了！没有拿下青峡关，你可知我们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如此下去，你我两国举倾国之力也难攻破北阳了！”
“南皇何故来此？”萧鸿追问，看向一旁的司徒皓月，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红痕和泪记，“昨日确有意外，是本殿下没有算计好。但为今之计是如何补救而不是相互推诿，不知你们有何高见？”
“北阳察觉了动向，昨夜已经分兵两万，直奔云州而去，想牵制长公主和南国的兵力。”司徒皓月接过话，低着头站在南皇身后分析着，“我们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离开，现如今我们尚且算是打了个平手，长公主那边没有牵制住赵晏导致他们反扑，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路——落雁坡。”
萧齐忽然开口：“我在北阳军中时，听过他们的部署，落雁坡是他们的粮草中转站，守军不多，那个陈尚书虽然勇猛，但却头脑简单，”他看向萧鸿，“我带的人熟悉北阳的布防，可以今夜奇袭落雁坡，烧掉他们的粮草，至少能拖延他们两日攻势。”
萧鸿沉吟片刻：“落雁坡四周有暗哨，你带三百人去，太冒险。”
“冒险也得去。”萧齐眼神锐利，“大哥守关，我去烧粮，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司徒衍指向关外的地形：“我们可以明日一早出关搦战，佯装要与他们决一死战，引他们主力出营。萧齐将军趁机绕到落雁坡，得手后立刻回关，我们再凭险死守。”
萧鸿看向司徒皓月：“你觉得呢？”
“此法可行。”司徒皓月点头，“我父亲在云州时，就和长公主推演过青峡关的战局，落雁坡确实是北阳的软肋。只是……”她看向萧齐，“殿下从北阳突围时，有没有带出来什么有用的信物？比如北阳的令旗之类，或许能蒙混过落雁坡的哨卡。”
萧齐从怀中摸出一面玄色令牌，上面刻着北阳的狼图腾：“这是亲卫令牌，或许能用。”
夜色更深了，关外的风卷着沙砾拍打在城楼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萧鸿望着远处北阳军营的灯火，忽然觉得那片鬼火般的光亮不再那么刺眼——萧齐的到来，云州的援军，还有这孤注一掷的计划，像一道微光，刺破了青峡关的绝望。
“对了，”萧齐忽然想起什么，“混战时，我还带出来一个人。”
“谁？”
“赵书颖，你心心念念的公主。”萧齐道，“她知道一些北阳的布防，长公主说，留着有用。”
萧鸿微怔，随即了然。萧凝霜心思向来深，带赵书颖回来，怕是早有后招，他绝不能失态。
“我知道了，俘虏而已，姑姑想如何就如何。阿齐，你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李言笑，她诡计多端，折了我们不少人进去。”
萧齐点头表示明白，但他还是沉下声来说道：“这你放心。但她说到底也是我们的筹码，现如今你们又隔着家国之仇，断然是没可能了，希望你明白自己的责任！”
“放心，我定然不会叫姑姑失望的。”萧鸿笑得很不走心，对上萧齐怀疑的目光也是节节败退，只好转换了话题，“你一定要小心，平安归来。”
“好了，啰嗦。我还得好好辅佐你，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他顿了顿，又道：“等烧掉粮草，北阳军必乱，到时候哥率军正面强攻，咱们里应外合，不出半月，定能拿下北阳。到那时，咱们就能回家了。其实要我说，还是天盛好，没这么多的乌烟瘴气。”
萧鸿看着他眼中的憧憬，喉间微微发紧。他伸手拍了拍萧齐的肩膀，甲片相撞发出轻响，却像是在两人心间敲下了一枚定音符。
“好，我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回家，记住，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萧齐用力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却更多的是对兄长的信任：“哥，等着我。”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银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萧鸿站在原地，望着帐外漆黑的夜空，紧紧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