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炮声远远传来,远处的天空被炮火和大火照耀成一片橘红之色,憨子朝着那炮火连天的方向扫了一眼,领着本队的人马默默前进着,向着远处一座卡在官道连结山道的交会之处的村庄前进。
那里是集贤关的方向,安庆城地势险要,处在长江以北,这就直接隔绝了从南面进攻安庆的可能,顺长江向东,至安庆段又会遇到一个近九十度的大拐弯,江面极窄,配合清军构筑的炮台和外围堡寨工事,根本不可能绕过去,而安庆往东往西又全是山,也不适合攻城大军展开。
只有北面,大龙山屏障安庆北方,仅集贤关一处坦途可通大军,破集贤关至安庆城下便是一马平川,同样,卡住集贤关,也能堵死攻方大规模进军安庆的可能,故而这集贤关一带便是清军重点防御的地区之一,围绕集贤关和周围的堡寨村庄,清军驻屯了上万人马,作为安庆城最后一道陆上屏障。
憨子所在的这一锋没有分到攻打集贤关的任务,而是被派来攻击大龙山外的一处村庄,这座村庄卡住了一条入山山道,憨子所在的锋便是要攻下这座村庄,为攻打集贤关的大部队打开一条攻击守军侧翼的道路。
领着队伍来到村外一座山林之中,村子里已经是铳声不断,一名先前赶到的队长正和憨子所部的标长汇报着情况,武工队前期侦察的布防图和那名队长手绘的地图摊开在一块大石头上,憨子安排队内的战士休整,也跟着凑了上去。
“清军的主阵地在村子东南角的那座地主宅子,除此之外,还在周围选择较坚固或高大的房屋作为核心据点,都修筑有围墙,墙外挖掘壕沟,墙上开了铳眼和炮眼,布置了小型火炮和许多火铳......”那名队长一边在地图上指点着,一边将地图上标注的清军据点位置向村子里的大概位置指出来:“除了围墙和壕沟的工事,清军还在屋内和屋顶上构筑了防御,屋内基本都是从墙面挖掘枪眼和炮眼,屋顶上则大多是堆积工事。”
憨子眯着眼看向硝烟缭绕的村庄,正见一座大屋的屋顶上用土袋垒成胸墙,架了一门小炮在上头,用那门小炮和各式火铳居高临下的和几个村口的红营战士对射着。
那名队长继续说道:“另外,我在刚刚进行火力侦察之时还发现武工队前期侦察时没有标注的问题,清军还在这些据点里头挖掘了地道通向村外,之前我部火力侦察之时,清军就利用地道对我部进行突袭,迫使我部退至村口。”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清军游兵隐藏在村子里头,利用自然土堆或谷堆等地物构筑临时的阵地与我部交战,或者对我部发起突袭搏战,清军还在村内开阔地带构筑街垒工事,与其房屋工事互相掩护。”
憨子所部的标长皱着眉仔仔细细看着地图和布防图,似乎是要把图上标注的清军工事都记在心里,过了一阵,才朝着那名队长点点头:“皖勇构筑防御工事倒是有一套.......你们做得很好,先退下来休整吧,我部接手进攻......老季,你们这一锋正面主攻,老四,你的二锋跟随一锋配合攻击,老余,你们锋预备,医疗兵和担架兵都留下来帮忙照料伤员!”
短促的哨声鸣响,正在村口和清军交火的红营战士带着负伤和阵亡的战友撤了回来,村子里传来一片清军欢呼声,但很快又被四面响起的哨声淹没,一队队的红营战士如同赤红色的浪潮一般向着那座村子里扑去,村内清军的欢呼声变成一阵阵惊慌的喊声,随即又被密集的铳炮声盖过。
憨子手里提着一把燧发枪,背上还背着一把鸟铳,上身俯低,弯成了几乎九十度,身边一名战士紧紧跟着他,背上背着一把给憨子备用的燧发枪,手里则提着一把三眼铳,姿势和憨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整个红营的攻击部队,基本都是两两一队拉开一条刻意维持着一定间隔的散兵线,要么是一名老兵带一名新兵,要么是铳手带一名甲兵,散兵之间拉开的间隔也是刻意计算过的,既能在清军远程火力之下保持相对的稀疏,也能在遇到清军兵马突袭之时迅速集结起来组成或大或小的阵列作战。
憨子位于本队散兵线的核心位置,挂在脖子上的木哨就含在口里,这样也方便他这个队长根据情况指挥本队改换阵型,清军的铳弹炮子不停的从身边扫过,身旁偶尔会有战士被打翻在地的惨叫,憨子却脚步不停,只以余光观察着本队的情况,突破这百余米被清军火力覆盖下的平坦地带,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才能保住性命,受伤倒地的战友也用不着他管,自然会有担架兵冲上来把他们抢下去。
以极快的速度冲到村口一处屋子下,憨子将身子紧紧贴在屋子的土墙壁上,缓缓喘了口气,扭头扫了一眼他们来时的路,一队队红营的散兵线也正在飞速越过那最为危险的一段无遮无拦的路程,几个担架兵举着长牌在一名倒地的战士旁围成半圆遮挡着清军的铳弹炮子,飞快地把那名战士扛上担架运去安全的后方。
憨子扶着墙壁,从墙后露出半只眼睛瞄了一眼,清军在一处房屋上摆了门轻炮,道路上还设了街垒,推了一门中型火炮来,几乎卡死了村口的位置,憨子把头缩了回来,朝着一旁的队员挥了挥手:“正路走不了,开洞过去!”
几名战士会意,取了随身的短铲掘起了墙壁,周围其他队的红营战士也跟着上来帮忙,另一侧一些红营将士也不约而同的开始在墙上开洞,还有两队合在一起快速的在一栋栋屋子间转移着,似乎是要寻找其他突击的路线。
憨子没有理会他们,一只胳膊紧紧压在墙壁上,把手臂当成铳架,手里的燧发枪架在手臂上,从枪沿伸出枪口去,半闭着一只眼,瞄准了一名正操作着那门中型火炮的清军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