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月光皎洁,大地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由于两侧檐下并没有悬挂多少灯笼,整条街道昏暗不堪。
车厢里赵就紧贴小窗,目送戴斗笠男人的身影消失,心里不对劲的感觉相当强烈,却始终没瞧出具体哪里有异常。
“到底什么地方不正常呢?”他用指尖有节奏的轻点窗框,紧锁眉头轻声呢喃。
仔细回想戴斗笠男人的衣着装扮、手脚动作,包括行走速度、节奏和步频等一切细微之处,仍旧没能挑出破绽。
“莫非……是我过于多疑了?”赵就伸手关上小窗,两指摩挲下巴,神色中遍布疑惑。
琢磨来琢磨去,腹中被凉风压制的酒气又重新泛上来,顶得大脑阵阵昏沉。他只好暂停思考,扶着车厢伸直双腿打算坐下来休息,以缓解酒意。
左腿放直用右腿支撑身体沿厢壁往下滑,屁股刚传来触感、还没来得及伸直右腿时,猛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撑地而起拉开小窗朝外面观望。
惊喜自言自语:“我知道了!我知道具体哪里不对了!脚,是脚,那个人落脚的姿势有异常!”
除去脚上有伤、先天疾病,大部分人走路时都是脚掌前半段或者整个脚掌全踩下去,但戴斗笠的男人却有所不同:脚跟先落下,然后脚掌再往前压。
脚后跟先着地,身体想使力会变得更加困难,显得虚浮笨拙。但此举同样也有好处:减少迟滞,方便脚尖随时发力应对突发情况。
这是长年干黑活的人为防备仇敌突然现身袭杀,久而久之形成的独特习惯!之所以赵就敢肯定,是因为他自己的走路姿势同样也如此。
“哼!没想到在小小海州都能遇到同行。真是……造化弄人!”琢磨清楚,赵就缓缓合上小窗,略带无奈地摇头哂笑。
轻松惬意坐下,又自顾自轻声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惹了祸,竟然招来杀身之灾。唉,同行赚银子,比杀了我都难受啊……”
“难受么?”朱雀挑开帘子钻进来,关切问道。
“花自己的银子,能不难受么?”赵就霎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用玩笑话掩盖心虚。
朱雀似乎只听到“难受”二字,翻了个白眼努嘴打趣问:“要不记在汴州知府衙门的账上,让和大人报销?”
“别别别!”赵就连忙劝阻,摆摆手尴尬笑道:“贪一点得了,怎么能什么连小钱也不放过。要是记到汴州账上,和大人年底该不好过咯!”
“你还会关心别人死活?”
“说得这叫什么话?和光同尘!再说了,我又不是强盗,怎么能做那种逼人抱孩子跳崖的事?”
“谁知道呢……”朱雀抱手坐下,嬉皮笑脸玩笑道。
正当两人你来我往闲聊时,白虎掀开帘子探头看过来,询问道:“老九,原路返回客栈还是直接启程回汴州?”
“嗯……来海州想办的事情已经完成,再停留也只是浪费时间,干脆回汴州吧。”赵就稍作沉思,决定立即返程。
话毕他抬头看向朱雀和白虎二人,温声询问:“你们俩有没有行李还留在客栈?如果没有,那现在就走。”
“没。”朱雀摇摇头。
“我也是。”白虎同样摇头示意。
“那还等什么,走吧!”
黑夜里传来一道长嘶,紧跟着响起马蹄踩地的“踏踏”声。声音逐渐朝城门飘去,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于黑暗中。
海州和汴州的距离本就很近,不过六七百里,官道平坦,又日夜兼程赶路。因此仅仅用两天多,自启程算起第三天晚上赵就、朱雀和白虎三人就顺利回到汴州驿站。
一路风尘仆仆,精神疲惫、萎靡倒在其次,浑身上下发霉发臭才是赵就最最受不了的,所以刚爬下车厢便立马吩咐驿站衙役准备热水。
舒舒服服泡完澡、换身干净衣服,他方才恢复了点气力,拉着满脸不情不愿的朱雀出门吃夜宵。
吃饱喝足顺带散散心松松食,这才空余出时间琢磨琢磨正事。三人围坐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聆听锦衣卫百户禀报近几日发生的大小事情。
确定重建进程顺利、赈灾的粮食安然无恙入库、并无大小疫病发生,赵就这才长长松了一大口气。
点头夸赞道:“你们做得很好,非常好!等回到京城,我一定前往西苑面圣,为你们请功!”
“谢赵大人。”几个百户不禁面露喜色,纷纷行礼道谢。
“唉,和大人跟刘大人呢?怎么不见他俩过来找我?”赵就好奇问。
眼前几个锦衣卫百户只负责看守、防卫,具体运进去多少粮食、官仓里面有多少粮食他们压根不清楚,这些都得去问专门负责此项的和知府才能知道。
而和知府迟迟不上门,赵就又害怕那些个粮商拖沓,因此急不可耐询问。
“属下不知。”
“你们都不知道?”赵就皱眉。
“都不知道。”几个百户齐齐回答。
几个百户全都不清楚,说明和知府至少两三天没去过官仓了,要不然绝对不会连“在哪里”这种简单问题都无法回答。
想到这里赵就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品几口,立即丢下茶杯站了起来,朝白虎招招手认真道:“走,跟我去趟知府衙门!”
“好。”白虎也有所意识到事情紧急,二话不说同样站起来。
两人朝几个百户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随后脚步匆匆直奔知府衙门。
看门的衙役眼尖,远远瞧见二人跑来急忙上前行礼:“二位大人……”
没等话说完,赵就急不可待打断问:“和大人、刘大人呢?在不在里面?”
“在呢,在呢。”衙役恭敬回话。
闻听此言赵就才松了口气,摆摆手正想让衙役下去,自己走进去就行。没想到手还没抬起来,就被身后的喊叫声定住脚步。
“劳烦通报,小的来找和大人,受水灾的县城又死了人!”
“又?什么叫又?”赵就猛然回头,目光直勾勾盯着气喘吁吁的胥吏。
接着沉声问:“受水灾的县城早先也死过人?怎么死的?死法跟此次是否一致?速速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