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不决良久,杨进新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缓慢抬起头凝目看向向坐在自己旁边、表情中带着轻松惬意的姜千户。
做出最后的努力:“姜大人、和大人、刘大人,当真无计可施?”
“当然啦!朝令夕改有损皇上威严,你我都是臣子,怎么能逾越法纪,随心所欲更改既定之事呢?”姜千户对其语气中的祈求无动于衷,一板一眼道。
瞧这架势,摆明按照死规矩做事。
“唉……”杨进新不由轻叹,人微果然言轻呐!
想着他再次将手伸入怀中,不过与上次有所不同,这次等再抽出来之时,分明紧握着个东西。
屋内光线摇摇晃晃,并不是特别稳定,因此三人没法第一时间分辨杨进新掌中到底是何物件。
隐晦交换眼神,姜千户点点头,开口友善笑道:“杨御史,本官明日还有要事得盯,我们今夜到此为止?”
“不急、不急。在下带了点好东西想请三位大人帮忙看看。”杨进新细细感受手中物件,心里有了底气,从容微笑道。
听见他的话,三人嘴角皆有点微微上扬,脸上闪过几丝笑意。使银子?愿意使银子就对了嘛!这磨碎嘴皮,不如银子一两,小伙子懂事、上道!
早点掏钱说不定现在已经完事了,哪里用得着各种推诿扯皮?
相互点点头示意,姜千户翘起二郎腿乐呵呵说:“好东西?什么好东西想让我们帮忙看看?杨御史你可不能吊人胃口啊,哈哈哈。”
“好东西自然是名贵之物,姜大人您先过目?”杨进新问。
“却之不恭,实在是却之不恭啊,哈哈哈,那本官先瞧一眼?””姜千户稍侧过身体面向他,挑眉朝另外二人问。
“您请随意。”和知府跟刘通判异口同声说道。
闻言杨进新也不客气,将紧握物件的右手伸向姜千户,反转过来,一根手指接一根手指慢慢张开,掌中赫然躺着枚莹润反光的白玉令牌。
“嗯?”姜千户内心疑惑窦生,但还是维持客气,“好好好,我仔细看看哈。”
先轻微后仰以免遮挡光芒,然后低垂眼眸视线汇聚于令牌。当他看清楚上面篆刻的文字时,灿烂笑容猛然僵在脸上,眼皮狂跳嘴角直抽,浑身上下好像有无数虫子游动,肌肤酥酥麻麻,有股寒芒自脊背蔓延头顶。
令牌白玉镶金,正面仅四个字:协理国事。很明显,这是皇上御赐给大皇子元珏,让其监国的证明。
如果照此看,这位杨御史……是大皇子的人,就算不是心腹,也有点地位,要不然大皇子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令牌给他。
这下子不好办了!
“咕嘟”
干咽两口唾沫,姜千户眼底不由浮现苦色,悻悻收回目光只感觉有苦难言,心里暗骂:狗日的,有这等靠山你他娘的不知道早说?和知府跟刘通判也是吃干饭的,连个监察御史的底细都摸不出,现在弄得骑虎难下,真是!
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摆摆手,“姜某见识短浅,还是请和大人、刘大人看看吧。”
称呼改变往往意味着情况有变,听见姜千户的自称由“本官”变成“姜某”,和知府与刘通判瞬间意识到不对劲。顾不得用眼神商量,先后站起身探头望去。
虽然跟杨进新有两步距离,但还是能隐约看见令牌上的“协理国事”四个字。他们二人面面相觑,震惊之色尽显,同样陷入深深沉默。
“三位大人看清楚了?”杨进新笑问。
“看清楚了,杨御史请收好。”三人哪还有先前的气势,只能尴尬地点头。
“既然如此,那能办了?”
“还是办不了。”三人摇头。
“办不了?”杨进新一边将令牌收回怀里小心放好,一边抬眸扫视三人,语气里带着疑惑不解惊呼。
有监国令牌威慑,姜千户、和知府与刘通判三人不敢藏着掖着。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各自点点点头由和知府出言解释。
一番话下来,杨进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他以为搞定面前三个人就可以万事大吉,但现在看来还是想多了。
这三个人压根没法拍板下决定,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参与的机会都不多。
就是听令办事的!
“三位!你们是不是过分了些?”杨进新脸色阴沉,咬牙切齿怒问。
没想到他身旁的姜千户只是摆摆手,干笑几声劝道:“杨御史不要着急嘛,赵大人只是前往海州办事,又不是回京述职。我敢打包票,从现在算起,最多三天必定返回,要不然……”
“对对对!一路风尘仆仆,休息几天也好补补精气神嘛,又不急于一时。”和知府开口附和。
“哼!”杨进新冷哼,闭上双眼权衡思索。尽管心里不情愿浪费时间,但他也明白光凭在座三人根本没法办成自己的事。
换而言之,不想等也得等!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深感无奈,长长吐出口浊气强行压下内心不耐烦,“劳烦和大人安排住处,在下叨唠几日。”
“行,跟我来。”和知府绕过书案走出来,面带微笑地抬起手引路。
路过姜千户时悄摸抛去眼神:只靠我们肯定顶不住,快差人前往海州把赵大人寻回来!
姜千户心领神会,等两人走远,急忙朝刘通判招招手,“刘大人,麻烦你找几个嘴巴牢、靠得住的心腹,连夜启程直奔海州,将赵大人叫回来,他才能拿得定主意!”
“还有,必须跟他们讲清楚,回到汴州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仨。”
刘通判果断应承,“我这就找人去办!”
“要快,不能耽搁!”
“我省得。”
……
海州观海楼外。
由于作陪,赵就今晚酒喝得不少。走出酒楼时脸颊已经微微发红,呼吸间有股淡淡酒气,脚步也不似平常那般轻盈平稳,略带少许踉跄飘忽。
虽然没达到醉,但绝对算得上微醺。
扶着朱雀肩膀钻进马车车厢,耳边传来嗔怒,“都叫你少喝点了,就是不听!”
“没醉呢,放心,啊。”赵就朝朱雀笑笑,顺手打开车厢两侧的小窗透透酒气。
夜里凉风扑面吹来,疯狂上涌的朦胧感被一点点融化,赵就顿时感觉周身无比通透,大脑异常清醒,舒服得很。
正想眯起眼睛多呼吸几大口时,眼角余光却偶然瞥见观海楼对面有个低着头、步伐很快的戴斗笠男人。
那副半遮半掩、行色匆匆的模样瞬间引起赵就注意。将小窗完全拉开,直起身体探出头,目光追向黑暗中男人的背影。
紧盯不放,直到彻底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