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和知府朝杨进新抬抬手示意“请进”,顺便给刘通判隐蔽丢去个眼神,率先抬脚跨过门槛。
早就通过气,刘通判清楚有什么打算,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紧随其后闷头往知府衙门里面走。杨进新倒迟疑几息,才转身朝车夫点点头,快步跟上去。
按原路返回值房,和知府招招手叫来当差衙役,吩咐一句“看茶”,转身抬手招呼道:“不必客气,随便坐。”
各自找椅子坐下,二人很有默契,没有坐在同一边,刘通判坐在右边,而杨进新则端坐于对面右手边。
茶未送上,三个人也都不着急,闭嘴安静等候。
很快衙役便将三杯茶送进来,放在三人手边。和知府挥手让其下去,伴随值房大门“吱呀”合上,他稍微调整坐姿。
先出声打破寂静:“杨御史,不知杨值杨老掌柜是你何人呐?”
“族内的叔公。”杨进新诚实回答。
原来只是族内叔公啊。和知府心下了然,面带微笑定下调子:“哎呀,杨老掌柜心怀大义啊,听说八个县遭遇水灾,那是迫不及待找到本官,非要为皇上分忧,为受灾百姓尽份力,拉都拉不住,实在盛情难却!”
老油子就是老油子,仅靠几句“情真意切”的感慨,受胁迫被动花银子消灾立即扭转,变成忧国忧民主动奉献。更巧妙的地方是点明了,此举是想“为皇上分忧”,想反悔不认?呵呵,找皇上说去!
防患于未然的同时还面面俱到,想鸡蛋里挑骨头,硬找茬都没办法。
一举两得。
“是啊!杨老掌柜赤诚之心,日夜可鉴呐!本官还记得,那天汴州城内不少百姓听完,当场涕泪横流者、抚手称赞者、奔走相告者不计其数。不怕杨御史你笑话,本官偷偷抹好几回眼泪呢!”刘通判马上出言附和,将最后的机会封上。
上有皇帝下有百姓,前后两条路都被牢牢堵死,除了哑巴吃黄连,捏鼻子咽下去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半点机会都不给,真够狠!
静听两人一唱一和,杨进新倒吸凉气,内心暗自长叹,竟然连接话都不敢。
只能点点头,开口应和道:“我那位叔公啊,平时就见不得人间疾苦,常常开仓施粥救济贫苦。如今八个县受灾,他自然不做壁上观。”
闻言和知府跟刘通判笑容更盛,相互对视一眼皆露出些许狡黠。年轻人没见过天高地厚,经历也少,相较于老狐狸好对付多了!
“杨御史还有什么事吗?”和知府忽略他前面所说的废话,挑眉笑眯眯问道。
轻松惬意的坐姿、无所谓的语气、若有若无的斜睨,无一不在表达内心的轻视和不屑。
压根没放在心上!
“哦,是还有些事情。”杨进新自知处境被动,索性也不愿意再拉扯,干脆利落点头。
然后话锋一转,阴恻恻笑问:“请问二位大人,我叔公几万两银子砸进去,总得看见水花吧?如今不声不响,合适么?”
“哈哈哈。”依旧是和知府,边摆手露出抹友善微笑边解释道:“吏部的候补名额需要时间审批嘛,杨御史久在京城为官,想必也清楚其中之复杂。放心,我们保准不会忘记杨老掌柜,一旦有消息,本官亲自上门恭贺!”
“和大人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吏部候补名额,值几万两银子吗?”杨进新的话越来越直白,几乎半丝掩藏都不带了。
没想到面对直来直往,一贯喜欢兜弯拐道的和知府与刘通判二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呆愣当场。
恰在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吏部的候补名额值不值几万两白银我不知道,但《大齐律》有言:买官者,与卖官鬻爵者同罪,处:罚为奴籍,徙三千里!在都察院当差,不会连律法都记不清楚吧?啊!”
“杨御史!”
值房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穿飞鱼服的健壮男人迈步进来,脸上表情凝重且严肃。
正是锦衣卫姜千户。
走到杨进新身旁坐下,先对朝自己抛来目光的二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安心。紧接着转过头眯起眼睛眼打量杨进新,冷声架笑问:“是口误?还是本心啊?杨御史。”
“口误,是口误。”
对方身份是锦衣卫,又亮明《大齐律》做靠山,简直不能再名正言顺了!杨进新脑壳里又没有浆糊,哪里会不知道选前者。
“呵呵呵,原来是口误啊,本官还以为杨御史认真的呢,哈哈哈。”见他还算知进退,懂得接住台阶就坡下驴,姜千户没有多为难,嘴角上扬大笑着调侃。
“姜大人你可想差咯。杨御史科举出身,熟读圣贤书、通晓至臻理,又在天子脚下为官当差,久浸圣上仁德慈善,哪里会反对自家叔公为民请命、为君分忧?必然是一路风尘仆仆,身心劳累之下胡言乱语了!”和知府看似为杨进新说情,实则仅用三言两语便堵死腾挪空间,做出定论,话里甚至有隐隐约约结束交谈,委婉送客的意思。
身心劳累嘛,不得好好休息?
刘通判适时接话,暗示道:“京城与汴州确实距离遥远,这时辰也不早了,要不然……”
“唉。”杨进新摇摇头,暗自长叹。
三个人你方唱罢我登台,那是半点机会都不给他。弯来绕去,又是搬出皇上,又是抬起《大齐律》,兜兜转转,东拉西扯,总之就是死活不认账!
啊不,倒也没有完全不认,可里外的意思是既然已经钱货两讫,还旧事重提想多要点利益绝对不行。反正简单一句话:谈,可以谈,办,也可以办,但是嘛,得另外算。
也就是说:得加钱!
看着三人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杨进新深知,仅靠嘴皮子,或者说仅靠自己一人,压根没办法讨到任何便宜,哪怕微少都难如登天!
他脸色一沉,眉头紧锁。实话实说,想打破眼前的艰难局势,七品不够,差得很远很远,至少得三四品,还得有实际权力的三四品,要不然最终结果依旧是相互扯皮。
毫无作用。
思来想去找不到头绪,杨进新不由自主把手伸向怀里,想动用最后的办法。
但踌躇小一会儿,还是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