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和知府与刘通判二人的目光,马车速度有所减缓,但并未停下,依旧“踏踏”往前行驶。
“哪来的瞎眼愣头青?”刘通判眉头微微皱起,眯着双眼盯死马车,似乎很想辨认出到底属于城中哪家,只是语气中明显带有不善。
旁边的和知府却嘴角上扬,摇摇头不屑地笑了笑,轻声劝慰道:“老刘,算了,应该是富商的公子少爷之类的。年纪轻轻,初出茅庐,没见过大世面,自然不明白轻重。”
“哈哈哈。言之有理。”刘通判双手背在身后,话语里多了不少宽容。
说着说着他突然浑身猛然发愣,随后立马伸出手拽拽和知府衣袖,惊讶说:“老和,不对劲!那辆马车好像是冲我们这边来的!”
“什么?!”和知府吓了一大跳。
三更半夜,有一辆马车朝自己直勾勾飞驰,这怎么看怎么像来杀人的!
两人转头看向对方,交换眼神不约而同迅速连退两步,在大门门槛前停下脚步站定。马车倒不怕,有台阶阻拦,冲不上来,怕得是车厢里飞出几个带刀刺客。
他俩连半点武功都没有,哪敢不防?
也正在此时,随着一道长长嘶叫声响起,前面已经减缓速度的马车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停在知府衙门外,正对二人。
“嗯?咋回事?老和你……”
“不是老刘你么?”
上下打量马车几息,二人转头看着对方同时开口,都以为是对方的人。得到明确信息,当时大眼瞪小眼。
车厢里是谁?京城宫里面来的还是宫外来的?三法司还是锦衣卫?和知府用眼角余光悄咪咪瞥向刘通判,发现他也瞥向自己,当时便明白对方心里也不踏实。
毕竟都收了钱,虽然不多,只有小小五千两,但那也收了呀!
真要查起来……
啧啧,他俩屁股都不干净呀!
想到这里刘通判额角渗出细汗,喉咙滚动干咽两口唾沫,强行稳住发抖的双腿颤颤巍巍问道:“老、老和,现在怎、怎么、怎么办?”
“别急!别慌!”和知府尽管同样发抖发怵,但还是强压下去,内心不断思索应对办法。
到底南来北走、宦海浮沉多年,很快就琢磨出对策,“老刘,银子是赵大人命人送来的,你我收下要担干系,他送出去同样也要担干系。我们怕查,锦衣卫还怕查么?总不能贼喊捉贼吧!”
“老和你、你什么意思?”刘通判顿时眼前一亮,明知故问。
“赵大人不在汴州,姜大人在啊!万一果真要彻查,我们先拖住,等姜大人到来不就万事大吉了?”和知府思索出问题关键后,语气从容自如许多。
“差人去请姜大人!”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各自点点头,说干就干立即招手唤来当差的衙役,压低声音沉重吩咐:“你悄摸从后门出去,前往驿站请锦衣卫千户姜大人,就说有要事商议,可能是京城来人。快去!”
“小的明白。”衙役见刘通判表情严肃无比,自不敢多问,左右瞧几眼闪身往知府衙门里面钻。
有了把握二人不再似先前那般慌张,稳住身体背起手悠然站定,目光聚焦于马车车厢。
只见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年轻男人探出头,左右观望两眼后由车夫搀扶走下马车。
来人身穿黑色锦衣、脚踩棉布靴子,鬓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头插白玉簪,腰系玉环,身形适中气质儒雅,无需靠近观察,凭远瞧可看出:书生,文官,官阶不算多高的文官。
这点眼力,和知府与刘通判自问还是有的。
走下马车年轻男人脚步不停,抬腿便往知府衙门走来。刘通判给和知府丢去眼神,自己则上前半步,抬起手阻拦:“此处为汴州官员当差所在,无关人等速速止步离开,勿执意强闯,否则下狱论处!”
闻言年轻男人点点头,果断停下脚步,抬眸上下打量刘通判,直至认清楚他身上官服和补子才拱手行礼。
恭敬询问:“从大人身上的官服和补子来看,应该是从四品,不知您是汴州通判还是同知?”
“放肆!本官身居何职位,岂是你能妄加猜测的?速速离去,本官免除你冒犯之罪。”刘通判还没看出来人身份,当然不敢胡乱为难,只是语气不善的打发。
“大人勿怪。在下京城都察院监察御史杨进新,特来拜访汴州知府和大人以及汴州通判刘大人。”年轻男人又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拜访?呵呵,哪有白天不来,特意挑三更半夜上门拜访的道理?刘通判转过头与和知府交换眼神,两人眼底都是浓浓的轻蔑。
哼!借口都不会找,活该你只是个七品监察御史!
“本官即是汴州知府,这位大人正是汴州通判,不知杨御史有何见教?”和知府上前半步,与刘通判并肩站立。刚才刘通判唱了红脸,那现在他就唱白脸。
一奇一正、一阴一阳,按不住你?
“和大人不必如此客气,监察御史嘛,无非风闻弹劾,我看呐,是想参你我一本啊!”刘通判继续扮演红脸,皮笑肉不笑,假借调侃试探道。
没想到杨进新却摇头,温和解释,“在下没穿官服,自不为公事而来。实话实说,深夜拜访仅为族人。”
族人?和知府眉头微皱,仔细回想发现汴州好像并没有姓杨的大族。
于是微笑行礼,意味深长回道:“本官主政做事,向来公平公正,杨御史若想拉关系走后门,那属实是找错了人。”
并非不愿意帮忙,只是你这个监察御史的官职与我们没有来往。想办事啊?没问题,再去找人疏通疏通吧。
凭你,不够格!
内里含义明确清楚,杨进新不由得暗自苦笑。监察御史的确可以凭风闻弹劾百官,但也就说着好听,实际上屁用没有。
再者说,能稳坐地方大员,哪个在京城朝野没有关系?没有靠山?参他一本?呵呵,折子也得送得上去啊!恐怕都送不进内阁,上头就拦下了!
收了银子,他必须得办事!
心里万分无奈,但杨进新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平淡如水。索性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在下前来,只为楚州商贾杨值。”
“杨值?”刘通判恍然大悟。两个人同样都姓杨,有点关系也属于正常。
“对,杨值。”杨进新点头肯定。
接着温声委婉说:“夜色容易扰人,不如寻一处静谧详谈,二位大人觉得如何?”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