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用周老将军详细说明,光听到话中的“凶险”二字,清玄宫内九人已经感觉眼皮乱跳、太阳穴直突突。
老将军,以喜欢兵行奇招而出名!
何为“奇”?意外也,不正也。本身奇招就暗含极大未知和危险,周老将军又特地强调“此计凶险”,其余六人连同站立旁边伺候的冯公公在内,皆不敢开口,目光汇聚于其身,心里直泛嘀咕。
偏偏元琢先前说过“畅所欲言,无需有顾忌”,天子自当一言九鼎,因此压根没办法叫停。但他自己又不愿意在只了解些许的情况下表明态度,只好微微侧身朝好大儿暗戳戳使眼神。
乖儿子,你去帮父皇探探路!
幸好大皇子元珏思维相当敏捷,仅仅靠一个眼神悟出老爹的难堪,赶忙挺直腰板坐正身体严肃问询:“周老将军,您还是先阐述清楚您的计谋为何、凶险又在何处?如此才好下决定嘛。”
“大皇子言之有理。”冯公公帮腔道。
好!好大儿!好奴婢!元琢内心紧张的情绪放缓,脸色恢复,依然不发一语静静观望。
皇子和贴身内侍都这么说了,想必皇上的意思也大差不差。周老将军点点头,从容讲来:“老臣的想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演出戏当饵引蛇出洞,再下网抄大鱼!”
“可否再详细些?”元珏追问。
“天子巡边!”
话音未落另外七人已经倒吸凉气,“嘶”声起伏。此计谋何止凶险,简直是与狼共舞,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端坐书案后的元琢神情虽然没有多少变化,但鼻子耸动、眉头略微皱起、双眼睁大等微小动作还是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讶异、惊慌、恐惧……
外人不甚了解,自己还不清楚自身斤两吗?他元琢自登基御宇以来,不是潜心供奉三清,就是躲在清玄宫中静修。别说跑到边关巡查,单从西苑跑到皇城大门都能累个半死!
自己没有先皇那种武力值啊!
踌躇几息他仍旧不敢同意,但也不愿丢失九五至尊的威严,于是只好故计重施,朝好大儿再丢去眼神。
你!制止他!
工具人元珏嘴角直抽,无可奈何开口说道:“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何况父皇龙体。天子巡边太过冒失,若被胡人得知必定连夜发兵袭击,届时恐将深陷险境,万难脱身!我不同意此计谋,滚滚朝臣同样也不会同意,周老将军无需再言,请另想其他。”
“大皇子误会老臣了。”周老将军并没有识趣地闭上嘴巴,反而摇摇头,表情轻松笑道:“皇上对泱泱民众、对九州万方、对朝廷诸公何等重要!老臣岂会不识轻重到龙体诱敌?不过是演出大戏,伪装出天子即将巡边之假象,将胡人的注意力从宁州边关、河西转移至此,使其因一心二用而无暇处处顾及、时时慎重思考。”
“届时必将或多或少露出破绽,给予我们机会。即便胡人小心谨慎、态度保守,并不理会,也能拖延时间,多做战前准备,提高胜算!”
听完这一番话,元琢皱起的眉头慢慢舒缓下来。指尖轻点书案,思考许久适才开口微笑道:“要照此说来,倒还真有可行之处!只是朕不在边关露面,如何使胡人相信朕亲自巡边呢?”
“先在京城放出风声,然后缓慢露出痕迹,一点点添油。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只要得到的消息驳杂不全,便没法做出准确判断,光凭猜测、估算,日积月累之下必生胡思乱想!届时皇上有没有在边关露过面已经不重要了……”周老将军表情中带着狡黠,凭以往经验讲述道。
闻听此言,元琢眼睛当时一亮,他身旁的元珏仔细思考后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哼出“嗯”的声音。
而李授、陆文玉和冯公公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自我都感觉此计万全。就连刘知远、石厚载跟林秀章都眼睛发亮,只觉得神妙无比。
老将军还是老将军呐!真是老奸巨猾赛狐狸!
“唉!”元珏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眸语气蕴含不解问:“老将军,您刚才说此计凶险,可我思来想去依旧无法察觉凶险之处在哪,不知能否指教一二?”
“大皇子客气了。”周老将军点点头。
面带笑容解释道:“此计谋缺憾之处就在于没法做到狡兔三窟,天子巡边顾名思义,皇上要么在边关,要么在京城。胡人不是傻子,如果探查到皇上仍在京城,他们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边关,到那时候二者将角色互换,胡人先行准备,我方不得不放弃或延后原定下的出兵时间,先机尽失矣!”
“这……”
众人脸上笑意停滞,随后被凝重所取代,清玄宫内逐渐沉寂下来。
行军打仗与流氓、地痞争强斗狠有很大的区别,同时也有相似之处:事先准备极重要。
对流氓、地痞来说,动手之前必须调查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带了棍棒还是刀剑兵器、以及有无过硬背景等,这样才能决定打与不打、教训一顿还是断手断脚。行军打仗也一样,事先得做好调查,例如对方有多少兵马、都分布在哪里、周边地形如何等,如果事先被发觉,对方提前改变,那劳心劳力的调查作废不算,还容易丢失先机,陷入未知之境地。
干系几十万大军存亡,谁干妄自敢下决断?只能安静不语,细致思考方方面面后才敢表明支持或反对。
正因此,清玄宫内九个人皆眼眸低垂,默默斟酌利与弊。
恰在这时侯,思绪被门外响起的急促脚步声而打断。
站在旁边伺候的冯公公立马抬眸,脸上已经浮现三分怒气。自己不是已经交待过,诸位大人没出来之前谁都不允许走进来吗?手下那群人耳朵呢?想害死他吗?
心里暗自惊恐,他连忙快步上前低声请示道:“主子,奴婢出去看看。”
“快去!抓到不长眼睛的,当场杖毙!”元琢眼底同样闪过杀意,面容带怒吩咐。
“是!奴婢知道了。”
冯公公不敢耽误,小跑到门边打开门朝外面看去,恰巧撞见一个青绿太监急匆匆往大门跑来。
他怒意更盛,轻手轻脚合上门后,招招手叫来那个太监,“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不知道里面在商议大事吗?竟然敢擅自打扰,找死吗?”
青绿太监顾不得气喘吁吁,急忙提起官袍摇摇晃晃跪下,颤颤巍巍解释,“不、不是!祖、祖宗,锦衣卫有、有急信送来!”
“那人让小的一定送到陆、陆大人手上,他说、说有关于胡人,小的这才私自闯进来,祖宗饶命,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