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值房与西苑相隔并不远,出了门右转一直走就能到达。如此简单的路程四人岂会忘记,更别说其中还有几乎每天都得走上一趟的兵部堂官石厚载、林秀章。
但他们却好像第一次进宫似的,并肩跟在冯公公身后,不急不躁,始终维持半步距离,极为规矩。
说说笑笑扯着闲天,很快便走到西苑门外,再拐个弯就能看到西苑大门。众人前后脚转弯正要往宫外走,却迎面撞上陆文玉和李授二人。
“冯公公、周老将军、刘督抚、石侍郎、林参详,这是要进去面圣?”领先半个身位的李授眼尖,率先开口打招呼。
“李阁老、陆大人,你俩也是?”周老将军明知故问。
“陛下深夜召见,陆某匆匆赶来,没想到竟然恰好碰上诸位大人。”陆文玉并没有回答是与不是,仅屈身拱手跟众人见礼。
跟他相同,刘知远略过客套,虚抬起手邀请:“一起,一起。”
“如此甚好。”其他人没有拒绝,也不在意谁先谁后,都跟在冯公公后面排着队往里面走去。
行至清玄宫外,冯公公熟练地伸手拦下众人,丢下声“请稍等侯”就快步进去通报。小一会儿,又动作慎重尽量降低声音小步跑出来,“诸位大人,主子有召,请跟着咱家进去。”
“有劳冯公公。”几人礼貌客套,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清玄宫厚重的大门被当差太监缓缓推开,带出一声悠长“吱呀”。周老将军带头往里走,其余人略微调整表情、身上衣袍,前后抬起脚跨过那道极高门槛。
走进屋内尚未站稳脚跟,眼角余光瞥见书案前后有两身龙袍。众人没一个需要时间思考,全都毫不迟疑跪下磕头行礼。
“臣周琮、刘知远、陆文玉、李授、石厚载、林秀章叩见吾皇、大皇子。”
“都起来吧。大伴,去搬椅子吧。”元琢端坐书案之后,声音平静。
“是。”冯公公跑去外堂搬椅子。
“谢皇上。”六人相继起身,顺带用眼角余光悄摸瞥一眼书案。果然没看错,端坐之人正是大皇子:元珏。
耐心等待椅子搬进来,他们依次坐下,元琢方才缓缓开口。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和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道:“朕深夜召尔等进宫,是为了商议出兵征讨北胡的众多事宜。如果有见解、想法,畅所欲言就是,无需有顾忌,朕恕你们无罪!”
“谢皇上。”
话音落下却无人开口说话,六人悄咪咪侧转身体左顾右盼,用眼神相互交流一番后共同决定由周老将军先出言。
被推开他也不恼怒,反倒坦然应下,站起来拱手行礼道:“皇上,老臣以为目前并非出兵的绝佳时间,应该再等上一小段时间。”
“要等到什么时候。”元琢表情依旧平淡,轻声问道。
“等宁州边关的雪再下大些。”周老将军从容应答。
闻听“宁州”二字,元琢略微迟疑好一会儿,仍旧犹豫不定无法做出决择。
思来想去仍然踌躇,最终实在无法压下内心的疑惑,皱眉问道:“周老将军打算从宁州边关出兵?”
“是也不是。”
“哦?此言何意?可否详细说明?”
“当然。”周老将军低眉笑笑,花费一二息默默组织语言后解释道:“说‘是’的原因,是老臣想把主力发在宁州边关,毕竟那地方往北走几乎无险可守;至于‘不是’嘛,则是因为老臣以为第一仗不应该在宁州打。”
“不在宁州打?难不成老将军想在大同朔州一线?”元琢疑惑之色更盛。
而周老将军摇摇头,故作高深道:“老臣并不打算从大同朔州一线最先出兵,而是意图由河西出兵,第一仗也将在河西以北的斡回河打!”
“啊?!”
“啊?!”
旁边李授和陆文玉的惊呼先后响起,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又后知后觉地看向刘知远、石厚载和林秀章三人。
瞧见他们同样面露惊讶才堪堪长松一大口气,要不然俩人真会以为这是他们先前商量好的。
元琢瞪大双眼,神色中充满不可思议。仔细回忆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难以置信问:“周老将军,这、这、这,如何从河西出兵?你该不会想先拿下河西,再一路向北征讨胡人吧?”
“老将军你不能糊涂啊,此举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朕也绝无同意之可能!”
或许是短时间内听到太多太多令人震惊的话,李授和陆文玉两人仅仅侧头对视一眼,除此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之色。
随便吧,反正不关自己的事。
另一边的周老将军听完元琢的话、抬眸看见他神情激动,赶忙摆手摇头,“皇上误会了,老臣还没有衰老到连事理都琢磨不清,光征讨北胡已经足够艰难,再分兵作战实非有智。”
“老臣的意思是,我会给柳桓舟去封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恳请其先行出兵打第一仗。只要他能同意,北征一事便成了大半。”
“原来如此。”元琢长长松了口气,总算能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
但马上他又忧愁起来,“老将军你说,柳桓舟他能同意嘛?”
“毕竟师徒一场,多多少少还有些情谊在,就是不知道剩下的够不够?”周老将军垂下眼眸苦涩地扯扯嘴角,他哪里敢说一定,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元琢自然不好意思接着问。所以干脆换了个话题,“老将军,如果柳桓舟执意按兵不动,或者仅仅做表面功夫,出工不出力,你可有后手应对?”
“有!”周老将略微抬起头颅,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半丝犹豫的光芒,但瞬息之间就隐藏下去,恢复原样。
元琢听完当时喜上眉梢,连忙坐直身体直勾勾往前看去,兴奋说:“有何良方妙计,速速说与朕听!”
没想到周老将军第一时间没有出言回应,迟疑几息才抬眸低声解释道:“并非奇妙计谋……”
“而是凶险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