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敢应声,周遭静得诡异,只有「青骁」在一下下刨着前蹄,身下积雪与泥土混在一团,凌乱不堪,鼻子里喘出的粗气,也在雪花中凝成白雾,又瞬间消散。
好一阵沉默,似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青骁」骤然人立而起,发出一串刺耳的长嘶,项小满则也顺势又挥长枪,居高临下指着一众百姓,冷冷问道:“我再问一遍,六个村子的村长,都有谁?”
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的目光,开始悄悄集中到几个人身上,项小满看在眼里,却也不点出来,冷哼一声,怒道:“既然没人站出来,那好,裴恪,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话声刚落,人群顿起骚乱,与此同时,数百柄马刀同时发出一阵金铁之音,赵远淮与二十名护卫也来到项小满身边。
然而,众人担心的暴乱没有出现,反而是六道人影接连从人群中被推了出来。
地面本就湿滑,除了一个年轻点儿的还算好,只是踉跄几下便站稳脚跟,其余几个年老一些的,则齐齐栽了个跟头,但根本顾不上其他,只是惨呼一声,便接连爬起来跪在项小满马前,不住叩头,大呼饶命。
项小满没有理会他们,看向那个还在站着的。
那人原本正在怒视把他推出来的几个乡民,可在转头的瞬间,迎上项小满凌厉的目光,顿时身子一颤,便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纳头伏地,抖如筛糠。
项小满面无表情,依旧没有理会求饶的五个村长,直接策马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打量着他,将「破阵枪」缓缓送出,轻轻搭在他的后脖颈上:“你叫什么名字?”
感受到后颈传来的冰冷之感,那人这才想起来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的名叫李由,家中行四,您叫我李四就行。”
“李由……”项小满重复一遍,冷哼一声,“你是村长?”
“是,是……”李由应道,却又马上反口,“不,不是……”
项小满微微皱眉:“到底是不是?”
李由忙道:“回回……回将军,小的是李家坡人士,村长是我爹,但他几日前刚刚过世,小,小的便暂任了村长。”
“原来如此。”项小满心中暗道,倒还真是上行下效,朝廷大官世袭罔替,没想到连一个村长都是父死子继,他盯着李由,“知道为何把你们带到这儿吗?”
“不,不……”
李由正要说话,却听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一堆农具被裴恪带人丢到地上,铁耙铁锹、铁叉镰刀、铁锯铁镐等等一应俱全。
李由余光瞥见这些东西,顿时如遭雷击,要否认的话瞬间被堵在喉咙里,由于后颈被长枪压着,连磕头都不敢,只能不住地重复呼喊“将军饶命”。
项小满听得烦心,沉声怒道:“都给我住口!”
求饶声戛然而止,项小满伸手,裴恪便捡起一把镰刀递了过去。项小满细细观察,却见铁器与木柄连接处,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他轻轻抚摸镰刀刀刃,似乎看到了这东西落在何文俊与贺霖身上的画面,当即将其狠狠摔在六人面前,收枪环指众人:“我再问你们一遍,知不知道为何把你们带来此地?!”
有了前面的就地格杀,这些人哪还敢挑战项小满的耐性,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村长,连忙应道:“将军,这没有我们的事啊,都是李家坡的人挑的头,我们才……”
项小满断喝:“你给我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说清楚了,胆敢有半点隐瞒,休怪我长枪无情!”
“是,是,小人绝不敢隐瞒。”那村长连磕了几个头,这才开始讲起事情经过。
其实基本和项小满的预感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这六个村子同属一乡里,在得知温家土地被义军买走,且温家与各佃户废除租赁契约后,惶惶不可终日,几个村长聚到一起,商量今后出路。
那李家坡老村长,年过六十,少时又读过几天私塾,比其余几个年长而又有学问,众人也都愿听他的,原本他认为义军之前就有给百姓分田的举措,现在也不会不管他们这些乡亲的死活,劝众人再等等。
无奈,他这个儿子是个混不吝,在众人离开后,挑唆他们联合村民,一起去找义军讨个说法。
这些人也都是耳根子软的,认为老等着也不是办法,心一横就同意了。
可他们这种小百姓,又哪敢往军营里面闯,好巧不巧,何文俊时常出现在田间地头,且每次都有裴恪等一众将士鞍前马后,身份暴露便也是迟早的事。
年节将至,这些人料定何文俊会在年前返回定安,便终日让人在官道前守着,果然等到他的马车出现。
六个村的村民,拦住何文俊去路,本是想求他给他们一条生路,但何文俊本意就是要将土地分给他们,只是人口土地都需要重新查证,为了保证公平,不能事先透露,只能劝他们耐心等着。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只以为何文俊和以前那些赃官一样,不顾他们的死活,争吵中出现拉扯,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数百人的围堵,贺霖武艺再高也拦不住,保护何文俊的时候不断被农具所伤,最后拼死上得马车,才摆脱了这些已经丧失理智的佃户。
而李家坡的老村长,在得知这件事后被活活气死,这才有了李由先前对村长之位的支支吾吾。
项小满听完,盯着不断发抖的李由,想着贺霖的死状,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长枪一抖,直接戳进他的脖子里。
霎时,鲜血飞溅,与白雪交融。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旋即便是爆发出一阵乱糟糟的哭喊,扑通扑通,重重跪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求饶声更是响彻天地。
项小满凝视着地上还在抽搐的李由,对这些求饶声充耳不闻,转过身,看向裴恪,问:“这些人都参与了?”
裴恪瞳孔微缩,似是已经猜到项小满想干什么,连忙说道:“回主公,他们是都去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下手了,有很多……”
“这就够了。”项小满打断道,声音虽轻,却满含威慑,“传我军令,凡当日在现场之人,全部收押,待我日后处置,至于那些动了手的,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主公!”裴恪一把拽住项小满手中缰绳,“主公,他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况且法不责众,倘若一并杀之,有负义军仁义之名,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们?”
“法不责众,这是哪个混蛋说的话?”项小满怒道,“仁义?一句仁义就能平定乱世?那我征兵做什么?制定那些条条框框的律法做什么?杀人偿命,这是自古的规矩,我告诉你,我已经法外开恩了,不然,我会直接下令屠村!”
“主公!”
“休要多言!”项小满夺回缰绳,不再看他,“我给你半个时辰,你若处理不了,就交给赵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