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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定之后,沈烟忙好奇地问道:“老徐,听你这口气,你与唐家很是熟悉,与梦阳庄里的人是旧识?”

“可算是旧识吧。其实我在梦阳庄只住了三个月,但那三个月是我这辈子最有意义的时候。”

老徐继续说道:“我结识的,是梦阳庄当时的东家唐枫,我认识他那会儿,他已经六十多了,而我,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童。”

“这般算来的话,唐枫该是唐叔的祖父吧?那唐枫的父亲,就是唐叔曾祖父,赫赫有名的画师?”

老徐点头:“确实,唐枫父亲唐天让,曾为前朝帝王作画,名动一时。既然你知道这些,想必也知道唐天让去前朝陵寝绘制壁画的事情了,自那件事情之后,他们唐家就留下规矩,世代不可碰画笔。可是唐枫受唐天让的影响太深,他也深爱画画,这份热爱岂能说断就断?”

赵月揽不由道:“但家族规矩一出,唐枫已不能亲自作画了,更无法将画艺传授给子孙后代了。”

“是啊,所以唐枫对外招了一批学生,传授画艺。而我,就是学生中的其中一个。”

“原来如此。”沈烟咂舌,“当时老徐你才十岁,如今……这是几十年的情谊啊!”

老徐笑笑:“我这人就是这样,别人对我好,我就一辈子记着。在我学画的那三个月里,我每天临摹唐天让留下来的画卷,在唐枫的授课下一遍遍揣摩画境画意,多少个日日夜夜,哪怕是现在我仍能清晰无比地记起来。”

沈烟心中一动,问道:“唐天让留下来的画卷,你全都临摹了?”

“可不是嘛,临摹了一遍还不够,每幅画我都要临摹十遍以上才行。”

沈烟按耐住心中激动:“那你可记得一幅画,上面有梵花?”

老徐眼皮子抬了起来,深深看向沈烟:“怎会不记得?就是因为这梵花,唐天让一代画师陨落于前朝陵寝,每当唐枫说起此事时,他就唏嘘不已,本就受了重重打击的身子愈发虚弱了。”

“因为这个缘故,我起初一直不敢临摹那画,怕引起唐枫伤心。直到最后几天,唐枫将我叫到他床前,说他已病入膏肓,再也无法授课了。我这才像疯了似的临摹那幅画,它就是我在梦阳庄临摹的最后一幅画,当时我临摹了恐怕有二十遍吧。当我停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正是唐枫咽下最后一口气之时。”

说到这里,老徐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叹着:“虽只学了三个月,但我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哪怕唐枫逝世、哪怕唐家衰败,我都记着这份恩情,隔三差五来梦阳庄看看,尽我所能地维护一二。”

见老徐沉浸在自己的伤感情怀中,沈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不忍打断他这份思绪。然而赵月揽却等不下去了,忽道:“那幅有梵花的画卷,可否再临摹一遍?”

“什么?”老徐呆呆抬起头,忽然面露警惕,“为何要再临摹?你们想干什么?”

沈烟不由暗暗捅了捅赵月揽胳膊,心想:这人说话也太直接了点,不引起老徐警惕才怪!

沈烟想了想,解释道:“是这样的老徐,咱们也从唐叔那里听说了梵花图,特别心神向往,只盼能一睹画卷风采。如今见不到原画,看看临摹的也心满意足了。”

老徐摆手:“差远了,我临摹出来的可比真正的梵花图差远了,还是不献丑了。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唐家早已物是人非,如今就连梦阳庄都要被征走了,我纵然再临摹一百幅也没有用啊。”

沈烟哑然,心中不断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说。让老徐将几十年前所学的画临摹一遍,等若于再次揭开他的伤心往事,这确实说不过去。可是他们眼下最为紧迫的,就是梵花图……

这时赵月揽道:“看来你很不希望梦阳庄被征走吧。”

“那是自然,我虽只在梦阳庄学画三个月,但它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多年隔三差五地再回来看看。”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官府别征地呢?”

“真的?”老徐眼前一亮,忙正色问,“你真有法子保住梦阳庄?”

赵月揽笑了笑,慢吞吞掏出一块令牌,顿时室内金光一片,激亮了老徐的眼。

他脑袋凑得极近,总算看清了令牌上面的字,而后脸色大变:“九王爷!你是当朝九王爷!”

沈烟坐着一旁,偷偷捂着嘴,使劲憋笑。也就老徐这种小老百姓,还不知京城发生的变故,看见九王爷突然降临,像见到了天神一般,整个人惊骇不已。

赵月揽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若开口,梦阳庄怎么可能被拆?”

老徐回过神来,忽然扑通一声跪在赵月揽面前,把沈烟给吓了一跳。

“九王爷,那就劳烦您跟官差说说,别拆梦阳庄……”

沈烟忙去扶老徐:“老徐,你先起来再说。”

老徐执拗的很,僵直地跪在地上,任凭沈烟怎么说,他都不起来。

赵月揽翘着二郎腿,缓缓说着:“一句话的事情,小事一桩。”

老徐惊喜抬头:“当真?九王爷您真愿意帮忙?”

赵月揽点头,沈烟道:“老徐,九王爷已答应帮忙了,你就赶紧起来吧,别跪着了。”

老徐扶着膝盖,这才肯起来,哪知这时赵月揽又说:“不过这忙,可不是白帮的。”

“九王爷有何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办到。不不,哪怕我力所不能及的,我也定想法子去办!”

赵月揽笑起来:“放心,不会为难你。这事除了你,还真没有人能办到。”

“什么?”

“就是刚才说的梵花图,劳烦老徐再临摹一次。”

老徐一呆,目光从赵月揽脸上移至沈烟,随后叹道:“你们一早就惦记上了梵花图吧……”

沈烟笑:“老徐,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方才说了嘛,咱们都对唐家画艺景仰的很,是诚心想一睹梵花图风采。”

老徐垂下头,沉思许久后终于道:“我相信你们也是与唐家有缘之人,不然不会对唐家和梦阳庄如此了解。既然如此,我这就答应了。”

赵月揽和沈烟大喜过望,忙拿来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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