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只瞥了眼,就露出笑:“你们输了。”
“不,还没有。”沈烟亦笑着,带着种莫名的信心。
唐叔一奇,再次正色打量了黎况雕的莲花:“就一个新手来说,确实不错了,但不论从哪个点比,都比不上我的吧。”
沈烟毫不在意:“那就请唐叔移步吧,走到我这里再看看。”
唐叔愈发纳闷了,朝沈烟站着的方向走去,当他与沈烟并肩站定之后,他愣住了。
“这……”唐叔瞳孔骤缩,呆呆看着黎况面前的石墩,随后使劲擦了擦眼睛。
黎况雕刻的莲花确实不如唐叔精致逼真,可是此时,那朵莲花沐浴在明媚日光之下,石墩尖角折射着耀眼光芒,张扬着金辉,极大地柔和了原本的粗糙。
“这已经不是人世间的莲花了,而是佛座之莲!”唐叔立在当场,喃喃着。
哪怕唐叔雕的莲花再怎么绝世,又如何能与日争辉?
唐叔垂下眼,叹道:“技不如人,我输了。”
当唐叔说出这话的时候,黎况眼里扬起狂喜,他几乎不敢相信,就他这三脚猫的雕刻水平,竟然就这么胜过了唐叔?
不,胜出的人不是他黎况,而是沈烟。
若非沈烟早有布局,暗施巧力,怎么可能胜过唐叔?
哪怕黎况素来温和沉静,此时也不由露出激动难耐的神情。“小烟,这次全靠你足智多谋……”
沈烟笑着看了黎况一眼:“功劳不是我一人的,是我们两人的。”
黎况郑重收起短剑,心中涌起异样情绪。
沈烟转头望向唐叔:“唐叔,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随我们走一趟京城吧。”
唐叔的头低垂着,在听到“京城”二字时他的唇角抽搐了一下,眼底最后一抹光瞬间而逝。
“我先把我的刀收起来吧。”唐叔说着,拿起了他的剔骨刀。
沈烟和黎况等在一旁,只见唐叔轻轻擦拭了刀面,将那柄剔骨刀来回仔细看了一遍,就在他们两人以为唐叔要收刀时,忽见眼前刀光一闪。
“不好!”黎况色变,一把握住了唐叔手腕。
可是黎况再快,也不及剔骨刀的速度。
刀尖擦过唐叔手指,雪白的锋芒中当即绽出了殷红一片,紧接着唐叔的一截手指掉落在地,那正是他用以持刀的右手食指。
沈烟惊呼道:“你这是为何?”
唐叔的脸色愈发惨白了:“我手一废,再也使不了引金渡桥了。”
黎况满面惊骇:“为了不使引金渡桥,你竟然不惜自废手指?”他自己也是靠手艺吃饭的,在某种程度上跟唐叔一样,因此格外知道这截断指之于唐叔的意义。
没了这截手指,唐叔吃饭的本事便就此去了,日后他就算只想做个竹匠,也顶多是三流的了。
沈烟亦道:“你可知道,如此一来这招引金渡桥就此失传了?”
唐叔竟然笑了,随手撕下一片衣角包扎伤口,缓缓说着:“我只知道,如此一来,我就可以不去京城了。”
沈烟难以置信:“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不去京城?”
“是。”
“这是为何?”
“因为,我再也不想去京城啊。”唐叔抬起头,布满血色的双眼被浑浊所弥漫。
“你曾在京城生活过?”沈烟一怔,想起来,“也对,老蔡头在京城营生,而你是师父,早年也定住在京城。”
黎况问道:“唐叔,难道你在京城曾发生过什么事吗?所以你才离开京城,来到岭南吧。”
“这事说起来就伤心了。”唐叔叹着,“早年间,我确实是在京城谋生的,以一招引金渡桥惊艳全城,引来无数人觊觎。”
“觊觎?”黎况皱了皱眉。
“是啊,那些人以拜师为名,想请我传授技艺,可是我看出他们心怀不轨,他们呀,都不是真的爱这门手艺,而是想学来我这招之后谋财谋名利。”
“都被你拒绝了?”
“那是自然,我绝不能收利欲熏心之人为徒。没想到几次之后,我就被那些人记恨上了。他们以切磋为由,一个个排着队向我发出挑战,我当时也是心高气傲,全部答应了。然而,每施一次引金渡桥,都要耗费我极大的心力,直到第七次的时候我手不断颤抖,再也施不了引金渡桥哦了。”
沈烟叹息:“真是怀璧其罪啊!”
“第七次的挑战,我输了,也因而对京城心灰意冷。幸亏在我离开前,我遇上了小蔡,我发现他才是对锻金之术刻骨喜爱的人,于是我将引金渡桥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了。这等绝世手艺,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学。这之后,我心事已了,对这个京城再也没有了牵挂,因此也就离开了京城,并发誓再也不回去了。”
“原来还有这段往事,难怪你宁愿自断一指,也不愿入京。”沈烟垂下头,“唐叔,抱歉。”
“你不必跟我说抱歉,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不过这样也好,你知道吗,我们祖辈但凡会引金渡桥之术的,都英年早逝,我们都说引金渡桥之术有违天道,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报应。我自断一指,却能高寿,岂不妙哉?”
沈烟听了,不由心中难受。唐叔面上虽是笑着,可他心里定万分不舍。那种深入骨髓的热爱,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这时唐叔道:“不过愿赌服输,我确实输给你们了。这样吧,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此事与引金渡桥有关。”
沈烟忙支起了耳朵。
“先前也说了,很多人觊觎引金渡桥那手艺,我若是白纸黑字地记录着,定会被人发现的。于是我将它藏于一幅画中。那画,如今在我洛阳老家。”
沈烟忙问:“老家在何处?”
“庄子名叫梦阳庄,在天字桥下十七巷。”
沈烟赶紧牢牢记住,又问:“画在家中何处?”
“所有的画卷皆在老家书房。”
“所有的画卷?难不成你老家有很多画卷?”
“是啊,老家收藏了很多画卷。因为我太祖父是画师,他生前留下了很多画,那些画卷都是他的。”
“既然有那么多画卷,我该如何找到你说的那幅画呢?”
“画卷虽多,但我记有引金渡桥的那画独一无二,因为上面有一朵梵花。”
“梵花?”沈烟愣了愣,忽然觉得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