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淡然笑着:“若唐叔输了,劳烦你老人家跟我走一趟京城。”
唐叔目光转向沈烟:“我不会输。”
“赢或输,得比了才知道。”
“那就比比看吧。”唐叔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
这刀看上去普通的很,细细长长,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黎况一见就惊呼道:“剔骨刀?”
唐叔眯着眼睛笑起来:“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认得这刀的。”
沈烟不解:“刀是用来剔骨的?”
黎况笑着解释:“那倒不是,不过此刀锋利无双,纵然是剔骨也不在话下,所以才有了这名字。”
“那这刀用来锻造……”沈烟暗自心惊,看了黎况一眼。
黎况苦笑道:“我这次出门匆忙,只带了把短剑,先前用惯了的长剑仍留在京城。”
“别长他人威风啊。”
唐叔看着沈烟:“规矩由你定吧,雕什么?”
沈烟四下看了看,一时倒也找不出可雕之物,忽瞥见书阁门口两个石墩,不由道:“一人一个石墩,已一个时辰为限,在石墩上雕朵莲花吧。”
唐叔淡然一笑,没有二话就走了过去。
黎况杵在原地,将面前的石墩瞅了又瞅,犯难道:“这该怎么雕?”
“别急,先看看唐叔吧。”沈烟抬头看了眼当空的日头,露出了狡黠笑容。
黎况无奈,见沈烟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只能暂时放宽了心,跟着沈烟一道走向唐叔。
唐叔立在石墩前,并没有急着用刀,而是先用手指量了量石墩,连石墩上的凹缝处都要用指腹细细比划,每一寸都不放过。
光是这份慢活,就耗了半柱香的时间。
之后,唐叔才将剔骨刀握在了手上。
他拿剔骨刀的指法很不一样,只有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一截捏着刀柄,不多也不少。
当他手拿剔骨刀的时候,沈烟忽然觉得,这个唐叔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背影如此沉静,像老僧入定似的,给人渊渟岳峙之感。
他身材本是瘦小的,若跟黎况并肩站,可能脑袋只到黎况肩头,但他此刻的背挺得笔直,无形之中让人觉得,他小小的躯干迸发着无穷能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巍峨。
“引金渡桥!”沈烟低呼着,脸色在一瞬间变了。
在唐叔不断地挥舞下,石墩上方轻烟扬起,那是石头在剔骨刀的威力下化为齑粉,烟尘并没有肆意飘散,而是绕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唐叔的手越来越快,剔骨刀几乎成了一道白影,而石墩上方的那道弧线依然清晰无比,远远看去,真像是一座桥。而他面前的石墩,也逐渐出现了棱角,秀丽而锋凌。
刹那间,沈烟明白了引金渡桥的意思。
若唐叔雕的是金,那么碎金就会在半空化成一道金光闪闪的线,岂不就是引金渡桥吗?
转头一看黎况,他亦沉浸在唐叔这招引金渡桥中,久久不能回神。
“别愣着了,该你了。再不动手,时间可就来不及了。”沈烟推着黎况,让他赶紧去雕自己的石墩。
可是见过了唐叔的手艺之后,黎况如何还有信心?
他迟疑着,缓缓拿出自己的短剑,在石墩前比划来比划去,怎么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再这样下去,时间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沈烟再次抬起头,看看天边明晃晃的日光,嘴角扬起笑。
沈烟指着石墩道:“别比划了,直接在石墩上雕些尖角吧。”
“什么?”黎况愕然。
“这里一个尖角,那里一个尖角……”
黎况依然惊疑:“这样就行了?”
“听我的,准没错。”
黎况抿了抿嘴唇,终于举起了剑。
在石墩上雕刻,跟平日的舞剑着实不同,每一分每一毫的力度都要拿捏的极为精准才是,若是太过用力,石墩被重重地划了一道,若是轻了,则石墩表面平白多些划痕,愈发显得凌乱。
没一会儿,黎况额头就沁出了汗,幸亏多年功底傍身,他的手依然稳,目光依然专注。沉浸在雕石的世界中,黎况浑然未觉时间飞逝,一晃眼已大半个时辰了。
“这样真的行吗?”黎况终于停了下来,揉着发酸的胳膊。
沈烟后退两步,远远看着黎况的雕刻成果。
“这个角太粗糙了,毛毛躁躁的。”
“那个角太钝了,压根不尖啊。”
“这两边不一样,得再补补。”
沈烟三两句话说下来,黎况的信心早已崩溃:“再怎么补,都比不上人家吧。”
“别丧气啊,”沈烟拍了拍黎况肩膀,“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黎况一回头,看见沈烟晶亮的眼神,愣了愣。
在正午日光的照晒下,沈烟鬓角也流下了汗,将她两侧发丝都打湿了,可是她神情很是雀跃,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眉宇间张扬着精灵般的神采。
这让黎况一阵失神。
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回到了他仍在九王府当差的时候。九王府花园里,沈烟拉着他比赛数月季,跟眼前这副模样差不了多少,汗涔涔的,可是两眼迸着锋芒。
她与人暗中较劲的时候,就这样子。
“发什么愣呢?”沈烟捅了捅黎况。
“没事,我立马补上。”黎况回过神,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剑。
虽然有点怀疑,虽然不太自信,但这关乎沈烟与唐叔的比试,她都如此有信心,他又有何好惧的?
这般想着,黎况挥起了剑。
说来奇怪,方才黎况的心情还一阵忐忑,可是这会儿他竟意外沉下心,眼底心里都是这一尊石墩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沈烟最后一次抬头看看天边明日,这轮太阳就照在头顶上空,笔直地投了下来。
唐叔停下来,脸色发白,手在颤抖,看得出来这一次雕刻比试,耗费了他极大的心力。
在他面前,原来那个晦暗平常的石墩在此刻绽出异样的光彩。
沈烟倒吸一口凉气,被唐叔雕刻的莲花所惊艳了。
这莲花,棱角分明,边缘处又带着柔和的弧度,最令人瞠目的是,莲花花瓣上条条茎蕊,清晰无比,简直可用巧夺天工来形容。
再回头看黎况雕的莲花,逊色了不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