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开门的声音,而后有个声音嚷起来:“我说唐叔,你在书阁里都呆了多久了?真把这里当做你睡觉的地方了?”
沈烟定睛看去,开门的不就是书阁吗?刚才那人说什么来着?唐叔?
沈烟心中一惊,忙放下勺子,走了过去。
书阁内,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前者身着书阁统一的服装,推着身后那人:“唐叔,你还是快回去吧。”
那个叫唐叔的,身材矮小,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被人推了几下,当即身形晃了晃,踉踉跄跄地走着。
唐叔喃喃着:“可是我无处可去啊。”
“那也不能留这里啊,已经收留你好几天了,若再不叫你走,我会被骂的。”
“我给钱,我给钱还不行吗?”
“得了吧唐叔,就你修竹筐的那些钱,顶多够在路边买两个馒头。”
竹筐?这人还真是修竹筐的唐叔?
沈烟又惊又喜,赶紧上前:“唐叔?”
唐叔抬头,睁大了浑浊的双眼:“你是?”
“你找住处是吧?我有住的地方,我带你去吧。”
先前推搡唐叔的那个人,见有人主动跟唐叔说话,忙像送出了烫手山芋似的一阵轻松,不待唐叔反应过来就三两步跑回书阁,然后重重关上了大门。
唐叔打量着沈烟:“不不,我住不起,我手头上的这些钱只够我买两个馒头的。”
黎况走到沈烟身边,不由问:“这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痴傻,怎么看都不像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或不是,问问不就知道了?”
沈烟回到小吃摊,取来了竹筐:“唐叔,这竹筐上的四角,是不是你做的?”
一见到竹筐,唐叔两眼就亮了:“是是,就是我做的。你买下了?”
“是啊我买下了。”
“卖出去就好,赶明儿我找那丫头算算工钱,还能多买一个馒头。”
沈烟愕然:“你帮人修竹筐,只赚一个馒头的钱?”
黎况亦难以置信:“就你这顶尖的手艺,要百两都绰绰有余。你的工钱未免太少了吧?”
“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里的手艺活不值钱啊。哪怕做一个完整的竹筐,也只能赚十个馒头的钱。”
黎况无奈道:“你怎么就跟馒头杠上了?这日子过得,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这时沈烟忽问:“那若是打金器呢?”
“什么?”唐叔有点哆嗦,惊愕地看着沈烟。
“你原本是锻造金器的金匠吧?怎么如今成了竹匠?”
唐叔嘴唇有点发白,低头就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直就是竹匠啊。”
“唐叔,你还记得老蔡头吗?”
“什么?”唐叔猛地抬起头。
“你应该不会忘吧,你的徒弟老蔡头。就在几天前,他死了。”
“死了?”唐叔终于把持不住,嘴角一耷拉,本就苍老的脸颊显得愈发黯淡无光了。
瞧见唐叔这副反应,沈烟心中确信了:这人就是老蔡头师父。
她继续说道:“徒弟死了,你这个师父也不做金器了,如此一来,引金渡桥的手艺可就失传了。”
“引金渡桥?”唐叔瞪大了眼,呆呆看着沈烟,“你竟知道引金渡桥?”
“我非但知道引金渡桥,我还见过你的曾徒弟呢,不过那人学艺不精,只学会半招引金渡桥。我让他修复一件金器,他竟压根不敢动手。”沈烟故意叹着,“唉,想不到举世无双的引金渡桥,就要这样失传了。”
唐叔垂下了头,喃喃着:“这种手艺,本就是有违天道的,失传也罢。”
“有违天道?”沈烟疑惑,追问着。
“别问了姑娘。”唐叔摇着头,“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竹匠,你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普普通通?”沈烟冷笑,“单凭你的手艺,纵然在京城都能混得如鱼得水,怎么就甘愿在岭南赚馒头钱?”
听得“京城”两个字,唐叔抖了抖,卑微的眼神不住闪着:“别说了,别说了。”
沈烟见唐叔如此执拗,一时拿他没有办法,但她拉着唐叔,绝不肯就这样让唐叔离开。
忽然沈烟道:“这样吧,咱们比试一场。”
“比试?”黎况和唐叔都瞪大了眼,一脸惊诧地看着沈烟。
片刻后,唐叔问:“比什么?”
“自然是比试锻造的手艺了。”
黎况呆呆问:“小烟,锻造是唐叔吃饭的本事,你跟他比锻造?”
“不是我,是你。”沈烟笑起来。
“我?你若是叫我跟人比剑,我二话不说就上了,可是锻造……”黎况为难道,“我压根不懂锻造啊。”
“人家匠人用刀来锻造,你用剑,这不是异曲同工吗?”沈烟虽是笑着,但面上一片正经,并没有玩笑的意味。
“异曲同工……”黎况使劲挠着头皮,没觉出两者有何异曲同工之地。
“总不至于让我上吧,我连刀都拿不像样呢。你既然千里迢迢陪我来岭南,总该发挥些作用吧?”沈烟使劲给黎况打气,“用刀也好,用剑也罢,都极为考验腕力臂力和眼力,差不多嘛。”
沈烟和黎况两人一来一去,唐叔怔怔地看着他们俩,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等等,我为何要答应比试?”
沈烟眼睛眨了眨:“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一直缠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唐叔一呆,没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竟如此难缠,叫人大感头疼。
唐叔想了想,知道今日是难以摆脱这两人了,只能道:“若我比试胜了,你就放我走?”
沈烟知道唐叔是答应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若你胜了,我就再也不会打扰你。”
黎况惊了惊,心想:跟唐叔比锻造,自然是唐叔的赢面大。若是唐叔胜了之后,真的再不去找他,那岭南这趟岂非无功而返……他拉了拉沈烟衣袖:“你真的就这么满口允诺?还是三思吧。”
但唐叔心中已是一喜,点头道:“好,我答应比试。”
黎况急道:“等等,你还没有问若是比试输了,是何条件呢?”
唐叔不说话,沉静地看了看黎况,刹那间他眼神与先前有些不同了。他脸上的表情清晰无比地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