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夜深时，赵月揽才披星戴月地回来，马儿哀鸣一声，四肢打颤，想来马不停蹄地赶路，人和马都未曾歇息过。
赵月揽神色困倦，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意。
但他见到沈烟屋里留着的灯，还是扬了扬嘴角，笑起来。可是当他目光落回自己手中拿着的那卷文书时，又笑不出来了。
沈烟在门口迎他：“怎么这么晚？静慈斋那边，怎么样了？”
赵月揽长话短说：“小童和斋主都死了，是若离干的。”
“若离？鬼市的那个若离？”
“她是离殇门的。”
沈烟呆了一呆：“那黎况……”
“黎况确实为离殇门做事，不过他加入不久，未曾接触离殇门的核心。”
“你说，他是否有可能并不是真心为离殇门做事的？他不是说了，他真正效忠的不是离殇门……”
“后半句，是他的片面之词，暂时还无从查证。但板上钉钉的是，不管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确实为离殇门做过事。”
沈烟眼神黯淡。
赵月揽知道沈烟在想什么，他拥过她的肩，揉着她的头发：“所以他被囚，甚至被杀，都不冤。”
“他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我派去搜寻的人暂时还没有回话。若离那边，也在找他尸体。他纵然没死，估计也活不久了。”
沈烟垂下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眼里闪过揪心和惋惜。
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朝赵月揽笑笑：“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在赵月揽疑惑的目光下，沈烟拿出了一张纸，赵月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是？”
“这就是《牵星引》缺失的那一页，被我找到了！”
赵月揽细细看去，神情不由变得凝重了：“紫微星，凤尾弦……想不到是凤尾弦！”
一时间他脸上的颓色和倦意都消退了，振奋地问：“怎么找到的？”
“我爹留下的那句诗，我们不是一直猜不透吗？我后来想到了一个地方，是圣德书屋的天香小筑，那是以前爹爹常带我去的地方。回来路上我顺道弯了一趟，在房间的书桌夹层里找到了它。”
沈烟说到这里，眼圈再次红了：“它，是爹留给我的。”
赵月揽一声叹息，用力捏了捏沈烟的手：“你爹，若知道你找到了，定很欣慰。”
沈烟抬眸看了看赵月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时赵月揽缓缓道：“好消息说完了，接下来该我说一个坏消息了。”
沈烟瞪大了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回王府那会儿赵月揽之所以如此消极倦怠，不是因为长途跋涉，而是因为他接下来来说的这个坏消息。
沈烟的目光瞥向赵月揽的手，他手里拿着一卷东西，自进屋以来他都未曾放下。
赵月揽苦笑了一下，将它展了开来。
沈烟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弹劾？竟有人弹劾你？”
“是啊，说我押送不力，叫犯人逃脱。”
“是谁弹劾你？这才半天工夫，他怎么就会知道消息了？那定是与离殇门勾结的……”
“是匿名之人，我也不知是谁。”
沈烟仍难以置信：“好快的速度！”
“看来我们和离殇门之间的争斗，已放在了明面上。”
“那皇上是如何定夺的？他会站在你这边的吧？”
“皇兄的意思是，暂去巴蜀避一避。”
沈烟叫出来：“巴蜀？”
“弹劾令已在朝野上下引起议论，为了削弱影响，皇兄劝我先去巴蜀避避风头，他也好有个交代。过阵子再寻个机会回来。”
“巴蜀……”沈烟忽然安静了，口中喃喃着，心里头想到了另一件事。
半夜时分，整个九王府都熄灯了，就连赵月揽房里的烛火，微弱的光芒跳动了几下，临近熄灭。
这时王府门口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三司史大人？”
赵月揽和沈烟听到三司史顾淮赶来的消息，再次点灯。出门迎接之时，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大概都猜到了顾淮此次前来的缘由。
顾淮神情有点困顿，毕竟确实夜深了，但他心里又焦急的很，强打着精神。
一见到赵月揽，顾淮就上前：“月揽啊……”
赵月揽请顾淮入屋：“岳父大人这么晚还来，想必是已听说今日的弹劾之事了。”
顾淮叹道：“是啊，这不就急着来了吗？”
“爹，又不是什么大事，您何必大晚上还特地前来？”沈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忙用袖子挡住。
“这不是当爹的担心你嘛。”顾淮见自家女儿一副天真模样，不由叹气，“月揽，你这次去巴蜀的事，朝廷都传开了，我心里也知道，是皇上让你暂避风头，但……也不知要去多久。”
“是啊，去多久才有机会回来，这就很难说了。”
“静慈斋的事，我听说了，本以为你抓了窃剑之人大功一件，想不到……唉，怎么好端端的就让囚犯给跑了呢。”
“是我疏忽了，皇兄令我去巴蜀，我无话可说。”
顾淮见沈烟仍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急道：“那烟烟……”
“烟烟就留在九王府吧，总不能让她陪着我一起去巴蜀受苦。”
顾淮的神色总算缓了缓：“也是。但烟烟一个人住在九王府，太冷清了，不如暂回三司史府住一阵子吧。”
“啊？爹你让我回三司史府住？”
“怎么了？”顾淮正色道，“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如今月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难道你要一个人一直冷冷清清地住在九王府？你是要愁死你爹啊。”
原来顾淮大晚上的过来，是为了这个。
一时间，沈烟觉得有点好笑，但心里面莫名有股暖意涌了上来。
这个假爹爹，是担心一个人留在九王府，特地前来接她回去的。
沈烟笑着挽住顾淮胳膊，娇嗔道：“爹，看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啊。”
“你啊你。”
“再说了，我何曾说过我要留在九王府了？”
这下赵月揽和顾淮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沈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