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是必然的,镇海营的公子少爷们当然不会喜欢这种苦力活计,可羊歧和庄介两人眼中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又让他们将所有的不甘都憋在肚子里。
少爷们可以有不懂的东西,但是少爷们不能是傻子。
他们只能将愤怒化作力量,沉默着听从两人的指挥,却在心中不约而同地打定主意,如果效果不好,他们就狠狠收拾这两个人。
可惜,两人没有给镇海营机会,反而让他们看到了一场震撼的表演,将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以最粗浅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
熬过闷热的正午,当江风迈着慵懒的步伐伴着夕阳缓缓而来时,羊歧忽然从一堆木材废墟上跳下来,将一个火折子递给身旁的镇海营士卒,笑道:“扔进去。”
那名士卒看了看高大的木材堆,又看了看手中指头粗细的火折子,不太确定这两个东西能产生什么猛烈的反应。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火折子丢进去后没有掀起一丝涟漪,就连火折子上原本燃烧的火苗也在奋力挣扎两下后缓缓熄灭。
“这就完了?”士卒有些愤怒,他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羊歧的行为与其说是动手的信号,更像是一种安慰,安慰他们烦躁不已的心情。
可是一滴水是无法扑灭熊熊烈焰的,镇海营士卒们立即将羊歧围在中间,摩拳擦掌等待着羊歧的解释,看样子如果不符合心意,一顿胖揍是少不了的。
谁知羊歧根本不想和他们解释,看了看熄灭的火折子,十分满意地说道:“不要急,时辰还未到。你们现在还在等什么?不去披挂甲胄吗?一会儿可就来不及了。”
“小子,大爷是不是给你好脸色太多了?”一名壮硕的士卒扭着脑袋走过来,阴恻恻道,“火呢?怎么还没烧起来?是不是要爷们儿将你拆了去引火啊?”
“咳咳……都给某滚去穿戴装备。”王召训斥的声音忽然响起。
镇海营士卒们瞬间由凶狠的恶狼化作恭顺的猎犬,来到王召面前,一脸委屈地告状:“将军,他戏耍我等……”
“滚!”
“好嘞!将军稍等,我们马上就好。”只有镇海营的士卒才知道王召和他那个天杀的姐姐到底有多可怕,立即作鸟兽散,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将军。”羊歧不敢在王召面前造次,赶紧行了一礼。
王召摆摆手,也是满脸好奇:“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就能引起快速蔓延过去的大火吗?”
“回将军,定然不能。”羊歧起身,耐心地介绍,“火折子只是引子,这堆木材才是大火的源头。不过木柴堆燃烧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小人需要让它阴然一阵,待时机成熟后迅速燃烧并化作灰烬。这里是风口,火生风、风卷火,很快便能将整座宅院点燃并向四周迅速扩散。只等庄介那边准备妥当,再多的人也拦不住。”
“哦?”王召根本没听明白原理,只能装模作样问道,“还需要多久?”
“按照计划,大火会在黄昏时分开始。”
“好,你多看着,莫要生了变故。我去看看庄介那边。”
“遵令。”能为自己解围,羊歧还是很感激王召的,行礼恭送王召离去。
王召现在对山地营非常感兴趣,他可比甘宁还要了解水军,既然吴懿手下这些太学院出身的人如此厉害,想来水军那些也是不凡的,他准备好好学习一下吴懿的使用经验,届时也好让那些人发挥最大的作用。
等他走到庄介忙碌的地方时却发现这里与羊歧那边截然不同,不似那边剑拔弩张,庄介这边虽然在反反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但气氛一片其乐融融,镇海营的士卒们一边忙碌,一边和庄介聊得热火朝天,仔细观察后能发现镇海营的少爷们对庄介竟然有些谄媚的情绪。
“将军。”见到王召后,众人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行礼。
王召摆了摆手,笑道:“少见,少见。你们这些人也有明事理的一日,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了?”
“将军,庄兄确实不一样啊,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确实有本事。您请看……”一名士卒走到墙边,狠狠踹了墙面两脚,说道,“您看,卑职如此大力,此墙巍然不动,但只要卑职拉动这根绳子……”
“别动!”庄介见状赶忙制止,转头问道,“将军此来,可是有事?”
“嗯。羊歧已经引火了,你这边进展如何?”
“将军放心,一切几乎布置妥当,马上就可以完工。”
“好。动作快些,他们还要穿戴甲胄。”
“既然如此。”庄介看了眼天色,说道,“诸位且去,后续我一人即可。”
镇海营在王召的示意下迅速离去,不过他倒没有走开,因为这里这是他们突袭的起始地点。
“来,还需做些什么?我来帮把手。”王召询问庄介。
庄介哪敢让王召干活,赶忙拒绝:“不用不用,很快就好。”
说着,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王召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见庄介开始收拾工具,便问道:“你们有如此本事,想必在子远兄那里颇受重视吧?”
“呃……”庄介下意识想说要是受重视就不会在斥候营了,可又想到不能编排上官,一时间牙齿打架,舌头打结,半天才憋出一句,“将军待我等甚好。”
“哦?”他这一犹豫,王召立即看出问题,“子远兄对你们不好?”
“将军,吴将军待我等很好,若是不好,也不会将我等安排在斥候营了。”庄介放下工具,郑重地行了一礼,严肃地说,“斥候营无论大战小战,都会有军功累积,怎能说将军对我等不好?”
“不对吧?那你刚刚为何那般?”
“哪班?将军在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你这家伙……”王召有些生气,他本想着靠真诚问出来些什么,没想到这庄介非要逼他上手段。
可就在他眼珠一转想要再开口之际,吴懿的声音忽然传来:“恭义,准备的如何了?”
“子远兄?”
“将军!”
庄介更是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多嘴,王召则有些心虚,笑着走过去打招呼。
只是看到吴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也知道吴懿将所有的话都听到了。
“子远兄。”王召接着哈哈一笑随手将尴尬丢在脑后,问道,“城外可布置妥当?还是有什么突发事情?你怎么亲自来了?”
“再不来,我山地营的将士就要被你带走了。”
“子远兄误会啦……殿下不是也给水军安排了太学院的学子吗?小弟是来取经的。”
“哼,恭义说什么都对,都对!”
“子远兄,莫要羞辱小弟了……”王召拱了拱手表示讨饶,“子远兄前来所为何事?”
“出事了。”吴懿没再计较,而是低声说,“你们这边动静太大,街口拦不住了。”
王召一听,面色立即严肃起来,询问:“现在就动手吗?”
“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只是你们这边或许……”
“子远兄放心,我镇海营只怕杀不够,不怕杀得多。”
“好。我让守在街口的人来此帮你们拖延,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吴懿点了点头,刚想转身离去,忽然想到什么,凑到近前低声说,“恭义,太学院学子要谨慎使用,万万不可以让他们肆意妄为,否则惹出来的祸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说罢,他也不理王召错愕的表情,迅速离去。
没多久,两什穿戴各种服色的山地营士卒便敲开了院门,他们本是负责在街口埋伏,截杀听到动静去报官的仆役的,但仆役实在是太多,他们最终还是闹出了乱子,惹得巡城武侯齐聚。
王召见他们手上没什么像样的兵器,直接大手一挥,命镇海营士卒排好队,让他们自己去士卒身上挑趁手的。
不过山地营的人对镇海营的重型武器不怎么待见,只选了些不起眼的匕首便又匆匆离去……
夕阳西斜,余晖做着最后的努力将阳光播撒在大地之上,尽力让世人享受着光明照耀。
奈何人们只会铭记天地间发生的灾祸,不怎么在意自然持久的恩泽,反而喜欢借助着天地运行的时机做些残忍的事。
王召与吴懿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镇海营在一堵围墙前做好了准备,他们能看到隔壁有仆役时不时冒出头来观察一阵,但他们对此不屑一顾。
隔壁的仆役们心惊胆战,尽管主人已尽力将他们武装好,可他们只是仆役,只是看一眼对方的铠甲便已无力举起手中的兵刃,等到对方杀来,他们不会有半分抵抗的勇气。
唯一能让站稳脚步的只有那些求援的消息,他们祈求那些武侯不要像平日那般散漫,希望武侯的速度快些,再快些……
武侯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不仅通知了守军,自己也整装列队,快速杀来。
然而,他们不会想到,那座宅院并不是他们战斗的地点,在踏入这条巷子那一刻,他们已经是别人的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