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静立一旁,目光如墨染的夜色般沉沉落在秦潮与兕身上——两人唇齿开合,气息微动,却似隔着一层无形的琉璃屏障,连半缕声息也透不出来。“神神秘秘的。”
秦潮余光一扫,已觉辰神情异样,正欲开口,兕却已侧首,眸光如两粒沉入幽泉的星子,温润却不可测。他声音低缓,似山风拂过千年石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穆:“有些事,辰听不到,是天道设下的缄默之界;有些话,辰听不得,是命格未承,强听一句,便是引业火焚神,万劫不复。”
秦潮颔首,神色坦然如松立危崖,再无半分遮掩之意:“既已知我来历,前辈便不必绕弯——敢问,可有那些被囚的神族消息?”
兕闻言,唇角微扬,笑意如古镜初拭,浮出一点幽微而洞悉的光。那笑里没有敷衍,亦无轻慢,倒似早候在此刻,只待这一问破空而来。他袍袖轻振,五指徐徐一划——
霎时间,整座山洞为之屏息。
一道虚幻长河自虚空深处奔涌而出,水色非金非银,非清非浊,似熔炼了亿万星辰的碎光与太古混沌的暗影,在洞中蜿蜒盘旋,粼粼波光映得岩壁如生鳞甲,连空气都凝成细碎霜晶簌簌坠落。河面浮沉着无数明灭不定的符文,时而聚为山岳,时而散作流萤,每一道涟漪漾开,皆有微缩的世界生灭、法则具象、因果缠绕,仿佛整座寰宇的呼吸,正于此间无声吐纳。
“此即命运长河。”兕的声音如钟磬余韵,在河声潺潺中愈发清晰,“它非水非光,实乃寰宇之脊梁、万法之母胎。诸般规则之力,或刚烈如雷殛,或柔韧如藤蔓,或寂然如永夜,皆由此河脉动而生,织就这浩荡元界。”
他指尖轻点河面,中层一段骤然澄澈——那里水流平阔,温润如玉,无数细若游丝的银线静静沉浮,偶有微光一闪,便见一方小界悄然成型,山川草木自行轮转,生灵懵懂而活,世界意志如初生婴孩般蜷缩于核心,纯净、安宁、不争不扰。“此为中层。”兕语声微顿,目光如抚过熟睡稚子,“支撑寰宇运转之基律,皆蕴于此。平和,恒定,几无自我之识——譬如诸天万界之意志,便是此层最温顺的造物,唯守本分,不僭越,不惊扰,如大地负重,默然千年。”
指尖再移,河面倏然跃升,上层水域陡然炽烈起来:金焰灼灼,紫电游走,无数神形若隐若现,或踏日轮而行,或驭龙吟啸,或执律令而判生死……力量浓稠得近乎粘滞,每一缕波动都足以撕裂虚空、重写因果。“上层,神族所栖。”兕语气淡然,却字字如凿,“太过丰沛、太过集中的伟力,在此处反复淬炼、交叠、沸腾,终孕出灵智,诞下神格。你既为修行者,当知此理——譬如丹田凝气,气愈厚,神愈明;力愈纯,识愈炽。”
最后,他指尖沉沉按下,直抵河底最幽邃处。
那里没有光,却比光明更沉;没有声,却比雷霆更震。整片水域漆黑如墨,却又似有无数暗流在无声咆哮,漩涡深处,隐约可见巨兽骸骨化作山峦,断裂的神戟横亘为桥,破碎的图腾在暗流中缓缓旋转,散发出苍莽、暴烈、不容驯服的气息——那是洪荒的胎动,是创世之前的喘息,是所有被遗忘之名与被抹去之誓的埋骨之地。
“而此处……”兕抬眸,目光如古渊映月,深深落于秦潮眼底,“方是吾族故土,洪荒神族之根脉所在。至于你……”他忽而敛了笑意,眉宇间掠过一丝罕见的凝重,仿佛在端详一件从时光裂缝中跌落的奇珍,“你体内之力,跟脚浩渺如渊海,却偏偏与这寰宇若即若离,似借宿之客,非归家之子。既无命契烙印,亦无道痕牵连……着实奇异?”
山洞寂然,唯余命运长河无声奔流,波光在三人脸上明明灭灭,如神只垂眸,静待一个跨越纪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