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四辰时,丰顷镇,集市。
春风中夹杂着一丝微寒,太阳刚攀上山头,丰顷镇的集市就已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叫卖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村民络绎不绝,春耕时节,家家户户都有要忙的事,购置耕具、种子,又或是租赁马牛。而这丰顷镇坐落在豫中郡的东北侧,相距最近的城市也有三百里,因此周边的村民都自发的来这里赶集。
一位看上去十六七出头的少年,容貌俊朗,却面色苍白,一手捂着心口,似是受了内伤,背着一个大包裹从镇门下慢慢的走进来,他身着一席古朴的衫袍,已是有些褴褛,但仍能看出袍袖上刺绣的青金花纹,想必曾是什么世家大族。
封俞在客栈前停下脚步,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一个子都不剩了吗?”自言自语着,他将身后的包裹甩下来。
思索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封俞解开包裹,在集市上寻一处空地便摆起摊子来。
“瞧一瞧,看一看。”他模仿着其他店家的口吻也叫卖起来。
“算命占卜,风水八卦,驱邪镇祟,上好的符纸,统统大甩卖啦!”
路过的镇民哪见过这阵势,纷纷过来围观。
“......符纸那东西也能卖?”
“这哪来的臭道士?......”
“挺面生啊,小伙子外地人吧?......”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出钱的,也很容易想到,毕竟封俞穿着一身破烂,年龄也不大,摊子上都是普通人看不懂的符纸,完全没有一点正经道士的样子,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道士,他只是个逃难路过的可怜孩子罢了。
“不卖别围着,我还要做生意呢。”封俞挥手驱赶着,只觉这群人不懂货。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咕噜噜......”
是肚子饿的发慌的声音,赶了一天的路,就吃了一顿干粮,封俞捂着肚子,只能再一次勒紧裤腰带。
“呐,孩子,趁热吃,送你的。”身侧传来一个浑厚男人的声音。
封俞扭头看去,来人是旁边包子铺的店主,伸出一张大手递过来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啊?谢...谢谢。”封俞来不及思考,一把接过包子就往嘴里塞,生怕对方后悔收回去。
“你是哪里人啊?孩子。”
“我...我并延郡的...”封俞边吃边说,嘴里呜呜囔囔的。
“跑这么远啊,你家里人知道吗?”男人追问道。
“我...我没有家人了,我爹娘都死了。”封俞毫无波澜的说出这些话。
男人沉默了一会,似乎在为刚才的追问自责。
“唔,太香了。”封俞吃完了包子,嘬了嘬手指上的肉油,回味无穷。“大叔,太感谢你了,我没有钱付你,送你几张符吧。”
店主接过封俞递出的符纸,端详了几秒,没看出来什么奇特的地方,反倒有一种客人吃包子给纸钱的恍惚感。
“贴在店门上,什么邪祟都不敢靠近。”封俞信誓旦旦的说道。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华服的人站定在封俞的摊子前,身后还跟着几个持棍的家丁。
“刘管家,这是刚出炉的包子,您给黄员外带上。”包子铺的店主见到来人,毕恭毕敬的奉上一笼装好袋的包子。
“嗯,那我就收着了。”刘管家示意手下接过包子,自己则打量起封俞来。
“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会驱邪?”刘管家半信半疑的问道。“也不像个道士啊?”
“是...是道士,各种法事都能做。”封俞低头抬眼,心虚的点点头。
“也罢,你跟我来吧,黄员外有要事相托,做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封俞其他的没听进去,赏钱两字听的格外清晰。
“没问题,我跟你走。”封俞爽快答应。
刘管家带着家丁转身离去,示意封俞跟上。
封俞收拾着摊子上的东西准备拔腿就走,被刚刚的店主一把拽住。
“孩子,你有所不知,这黄员外是镇子上最有权势的人,平日里就欺行霸市,盘剥百姓,干什么都不给钱,你可千万要留个心眼。”店主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去看看怎么个事。”封俞听完告诫,还是跟了上去。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迈进院门的那一刻,封俞还是被惊呆了,没想到这不大不小的镇子上,能有如此富丽堂皇的院子和厅堂,不知道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不仅院门口镇着两个石狮子,院子里还建了个小园林,绿柳成荫,池塘凉亭一应俱全。
“老爷,我找到个能做法事的道士!”刘管家一进院门就大喊着邀功。
黄员外从厅堂里推门走出,膀大腰圆,宽松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臃肿。
“叫叫叫!小点声!”黄老爷斥骂道。
从他身后走出一高一矮两个人,身着黄袍道冠,俨然一副正牌道士模样。
“这两位是芜道长和他的徒弟,今个早上我出门去,就看见他们俩,说路过此地,看我面相有大富大贵之气,但印堂发黑,家宅有邪气作祟。”黄员外得意洋洋的介绍道,“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人家的法眼,我们太有缘了道长。”
黄员外说罢给了芜道长一个拥抱,差点没把道长压死。
芜肆相干咳了两声,逃脱出来。“黄斋主,你这房子我看过了,如我所料,恐怕有阴魂不散的女鬼盘踞。”
刘管家和封俞愣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言。
“那,老爷,我请的这个道士,要不要......”
“哎呀,不用赶走,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不过干不好可没有报酬哦。”黄员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封俞随即问起黄员外:“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邪事?”
黄员外被问到了,支支吾吾的不太愿意说。
“斋主还是复述一遍为好,也方便我设法坛做事。”芜肆相也提议道。
黄员外叹了一口气,回忆起来。
“前些日子,我夜里睡得正香,屋顶却渗出水来,滴在我脸上,原以为是下雨漏水,结果第二天一看,都是鲜红的血水。”回想起来仍然后怕,黄员外擦了擦脸。
“还有,就在昨天,派人修补了屋顶后,又被那血水滴醒,还听见窗外有凄厉的叫声,我刚想跑出去叫人,便看见那院门上吊着一个白衣女鬼啊,在院门下晃来晃去。”说着黄员外指向院门的顶端。
“那女鬼面目狰狞,双脚悬空,被一条绳子吊悬在门楣上。”刘管家补充道,“我听见老爷的呼喊便带着家丁赶出来,隔老远也看见那女鬼,但跑近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院门地上的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