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獠牙与暗痕
屏蔽罐被紧急送入“生命炉”附属的分析实验室。霍华德和陈博士像饿狼见了肉，立刻扑了上去。罐壁上，数十只“幽灵蜂”如同被树脂凝固的史前昆虫，细微的肢体还在神经质地抽动，复眼闪烁着诡异的微光。那个被捕获的接口盒则不断散发着微弱但规律的热信号。
“抓紧时间！拆解，分析通信协议，破解加密，提取光学和运动特征！”陈博士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急迫而嘶哑，“‘寂静猎手’的识别数据库必须在下一波攻击前更新！”
霍华德则拿着高倍放大镜和激光微雕刀，小心翼翼地试图在不破坏核心的前提下，揭开一只“幽灵蜂”的外壳。“啧啧，这工艺……微米级的生物-机械融合，能源是微型生物电容？还是环境射频取能？控制系统……看看这个神经节状的处理单元……”
实验室里充满了仪器低鸣、键盘敲击和研究人员压低的交流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燃烧。
与此同时，在重症监护室隔壁的观察间，气氛截然不同，却同样紧绷。陈博士团队的神经科学专家死死盯着艾莉西亚的各项监测数据，尤其是脑波。
“a波、θ波异常活跃区域正在扩大，并向皮层联合区扩散……”
“边缘系统（情绪、记忆）和脑干网状结构（意识水平）仍处于高度激发状态，但出现了初步的同步化趋势……”
“自主呼吸频率在维生系统辅助下，出现了一次微弱的自主加强峰值……”
“这……这不像是普通的神经反射或应激反应。”一位年长的专家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更像是在极端外部刺激下，被某种强大的生命能量‘强行’稳定并试图重新整合的神经觉醒过程。就像……用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合了一条即将彻底断裂的神经。”
“是爆炸震动，还是……‘涅盘因子’在起作用？”兽医问。
“两者都有。震动是‘锤子’，砸开了那扇紧闭的门。而‘涅盘因子’……”专家指着屏幕上那条虽然紊乱但明显“活跃”起来的脑波曲线，“是门缝里透进来的‘光’，正在努力照亮里面黑暗的迷宫，引导离散的意识碎片尝试重新连接。但这个过程极其脆弱、痛苦，且不可预测。她可能下一刻就真正惊醒，也可能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整合的剧痛而再次崩溃，甚至……变成另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状态。”
兽医深吸一口气，看向玻璃窗内依旧沉睡的苍白少女。她的眉头，在刚才那次明显的抽搐后，似乎一直微微蹙着，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挣扎。
“加强监控，准备好所有镇静和急救方案。在陈博士回来前，任何尝试性的唤醒刺激都必须经过楚队批准。”兽医下达指令。
基地指挥中心，楚锋面前的巨大战术地图上，象征威胁的红色区域和光点此起彼伏。代表“幽灵蜂”渗透的淡红色雾状区域几乎覆盖了整个基地内部模型。代表“猎隼”和“迅狼”的蓝色单位正在外围进行拉网式搜索，但尚未发现高价值目标。
艺术家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语速飞快：“头儿，伪造信息流被暂时压制了，但源头非常分散，像是有无数个一次性发射节点，打掉一个冒出一个。我怀疑……‘幽灵蜂’不仅是侦察器，本身也是微型信息发射节点！它们组成了一个去中心化的、自我修复的间谍\/干扰网络！常规电子对抗效果有限，除非我们能一次性物理清除绝大部分，或者找到并摧毁它们的核心协调逻辑单元——可能是一个更强大的中继器，也可能是某种生物-人工智能混合体。”
“爆炸点分析呢？”楚锋问。
“现场初步勘查完毕。”一名“影锋”队长汇报，“爆炸点位于废弃管线廊道深处，引爆物是高能塑胶炸药，混合了铝热剂，威力集中，显然是定向爆破，目的就是制造最大震动和局部破坏。引爆方式……是压力感应。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在不久前进出过那条本应封死的廊道，触发了机关。”
内鬼。或者，是之前从未被发现过的渗透路径。
楚锋的眼神更冷。“全面排查所有已封存和计划中的通道、管道、通风井。启用‘铁卫’的‘游骑’单位，对所有非主要通道进行地毯式扫描。同时，内部安全审查等级提到最高，所有人员，包括‘龙牙’和科研团队，接受二次背景复核和交叉监视。”
命令冷酷，但必要。信任是团队的基石，但此刻，基石下可能已被蛀空。
就在这时，霍华德兴奋中带着疲惫的声音插了进来：“‘寂静猎手’模型更新完成！版本1.0，基于捕获样本的光学特征、常见飞行轨迹和部分能量特征。识别率预估……对付普通‘幽灵蜂’能达到65%，对付可能出现的变异体或新型号，不好说。另外，那个接口盒……是个信号放大\/中继器，但内部有个自毁机关，在捕获时已经被触发，核心记忆体熔毁了。不过我们在残骸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生物信息素残留，陈老头说，这可能是它们进行群体协调和识别敌我的关键！”
“信息素？”楚锋皱眉。
“对！就像蚂蚁蜜蜂用的那种！但更复杂，能编码简单指令！”霍华德嚷嚷，“如果我们能合成这种信息素，或者干扰它，说不定能扰乱整个‘幽灵蜂’网络！但这需要时间，还需要陈老头那边的生物实验室配合！”
“批准。陈博士，优先级别仅次于‘涅盘’样本分析。”楚锋立刻下令。任何可能反制的手段都不能放过。
然而，就在基地内部紧张地进行技术攻防和内部整顿之时，真正的獠牙，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近了咽喉。
基地外围，东南方向，直线距离约八公里的一处背风山谷。地面上覆盖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网。网下，是两台造型奇特、线条流畅的黑色车辆，车身低矮，没有任何明显标识。车顶，各架设着一个可折叠的、碟形天线般的装置。
车内，几名穿着与“影锋”小队“玄甲”风格相似、但细节更加精致、关节处有微弱能量流光的作战服的人员，正盯着屏幕。屏幕上是基地的模糊热成像图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幽灵蜂’网络覆盖率已达到87%。目标A（林墨）、目标b（艾莉西亚）位置已多次确认。敌方‘寂静猎手’系统已启动，识别模型初步建立，威胁等级：中等。内应‘鼹鼠’已激活压力陷阱，制造混乱，但自身暴露风险增加。请求下一步指示。”一名操作员汇报道。
通讯器里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执行‘剔骨’程序。目标：敌技术节点关键人员——工程师‘霍华德团队核心数据员’、电子战专家‘艺术家副手’、生物分析师‘陈博士第一助手’。目的：瘫痪其技术支援链条，制造技术恐慌。允许使用‘影舞者’装甲。行动窗口：30分钟。完毕。”
“‘影舞者’收到。开始渗透。”
山谷边缘的阴影中，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三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模糊轮廓，如同鬼魅般脱离伪装，以惊人的速度，借着地形和“幽灵蜂”网络提供的实时盲区信息，向着基地的方向潜行而去。他们的移动几乎无声，热信号被特殊材料吸收扭曲到最低，光学迷彩在动态调整，这就是第二代“玄甲”——“影舞者”。
他们的目标明确，行动干脆，如同手术刀，直刺我方技术体系最脆弱的连接点。
基地内部，霍华德在将更新数据灌入“寂静猎手”后，终于能喘口气，骂骂咧咧地走向自己的临时工作站，想喝口水。他的得力助手，一个叫小李的年轻工程师，正抱着一堆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接口盒残余电路的分析报告，匆匆走向另一个分析室。
通道里光线不算明亮，但足够看清。小李拐过一个弯，走向一条相对僻静、通往几个辅助实验室的支道。
就在他经过一个半开的设备间门时——
门内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
一道模糊的身影以小李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闪出，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闪烁着幽蓝能量光泽的匕首，直刺他的后颈！动作快、准、狠，没有任何多余，目的就是一击致命，清除这个掌握着“铁卫”系统部分核心代码和“寂静猎手”调试参数的工程师。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皮肤的刹那——
“小心！”
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小李耳边炸响！不是来自他的通讯器，而是直接响在空气中！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向侧面撞开！
是林墨！
他刚刚从陈博士那边回来，准备去找楚锋汇报感知到的一些新的能量流动异常（来自那些“影舞者”渗透时难以完全遮蔽的能量波动），恰好途经这条支道。在拐弯的瞬间，他的感知捕捉到了设备间门内那骤然爆发的、冰冷凝练到极点的杀意，以及那几乎微不可察的空气扰动！
他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拔武器，合身撞开了小李。
噗嗤！
能量匕首擦着小李的肩膀划过，撕开了他的防护服，带起一溜血花。而林墨则与那道模糊身影狠狠撞在了一起！
砰！
闷响声中，林墨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块包裹着橡胶的钢铁！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胸口一闷。对方显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有人恰好出现，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借着撞击的力道，两人分开。那道模糊身影瞬间后滑，重新没入设备间的阴影，仿佛从未出现。只有地上几点新鲜的血迹，和惊魂未定、肩头受伤的小李，证明刚才的凶险。
“敌袭！技术支援区支道！对方有高级光学迷彩！速度极快！”林墨按住通讯器急呼，同时“折光菱盾”瞬间在左臂展开，护住自己和瘫坐在地的小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阴影。
几乎在同一时间，基地不同位置，传来了类似的短暂交战报告和警报！
“电子战分析室外走廊！遭遇袭击！对方……对方看不见！小张（艺术家副手）受伤！”
“生物样本临时分析室门口！有入侵者！被巡逻的‘磐石’机械犬发现交火！对方已逃离！”
三处几乎同时发动的、针对技术骨干的精准刺杀！虽然因为林墨的意外介入和小李的运气（恰好有机械犬巡逻），刺杀并未完全成功（一人死亡，两人受伤），但造成的恐慌和技术中断是实实在在的。
楚锋在指挥中心脸色铁青。“启动全基地动态热成像和生命信号扫描！启用‘铁卫’所有‘游骑’单位，进行网格化搜索！对方没有走远，他们还藏在基地里！‘影锋’所有小队，以保护技术节点和核心区域为第一优先！林墨，报告你的位置和情况！”
“我没事，小李轻伤。对方……很强，装备比我见过的‘影锋’还要好，迷彩效果极佳，我的感知也只能在很近的距离和对方主动行动时才能捕捉到。”林墨快速汇报，同时警惕地将小李拖到一处相对坚固的金属仪器柜后面。
“‘影舞者’……果然是‘代达罗斯工坊’的最新货。”雷霆的声音插入，冷静中带着一丝凝重，“情报显示，那是比我们‘玄甲’高半代的渗透作战服。光学迷彩更持久，动力更强，集成了一些基础的能量偏转场。但并非无懈可击——高机动时迷彩会有波动，能量武器攻击时会有特征信号，而且……”
他顿了顿：“他们对‘幽灵蜂’信息素网络的依赖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深。那不仅是侦察网，也可能是他们的实时战术地图和敌我识别系统。如果能干扰那个……”
就在这时，陈博士激动到颤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嘈杂，在核心通讯频道中响起：
“信……信息素！我们分析出来了！那个接口盒残留的信息素，是一种基于特定基因序列标记的识别\/引导信号！它能让‘幽灵蜂’识别并避开带有相同标记的物体（可能是他们的装备或人员），同时引导它们向特定目标聚集！如果我们能大规模合成并释放伪造的、或者强干扰性的同类信息素……”
“就能让他们的‘眼睛’暂时变成‘瞎子’，甚至误导他们！”楚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战术价值，“需要多久能合成？”
“实验室小规模制备，至少需要两小时！而且我们没有足够的扩散装置！”陈博士回答。
两小时……太久了。敌人不会给我们两小时。
“那就用现有装备改！”霍华德的声音吼了起来，“‘烛龙’系统的微波发生器，调整频率和调制方式，模拟这种信息素的主要分子振动频率！覆盖式释放！虽然效果可能打折，持续时间短，但只要能造成几分钟的混乱……”
“批准！立刻执行！优先覆盖核心区域！”楚锋下定了决心。几分钟的混乱，或许就能成为抓出那些“幽灵”的关键。
命令下达，基地深处，“烛龙”系统的方向开始调整。一种人耳无法听见、但足以干扰特定生物化学感应的特殊频率微波，开始如同无形的潮水，在“生命炉”、指挥中心、关键实验室等区域缓缓弥漫开来。
几乎就在“烛龙”启动的同一时刻。
重症监护室内，一直监测艾莉西亚脑波的仪器，突然发出了尖锐但并不刺耳的提示音。
屏幕上，那条原本紊乱活跃的曲线，在某种外界的、难以理解的刺激下（或许是“烛龙”的特殊频率，或许是弥漫的紧张，或许是体内“涅盘因子”的持续作用），骤然出现了数次短暂但清晰的、类似“清醒-睡眠”周期转换的脑波特征！
紧接着，艾莉西亚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睑之下，眼球开始了快速而微弱的转动。
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
她那双碧绿得如同深潭、却空洞了许久的眼眸，猛地睁了开来。
没有焦距，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迷茫，以及一种刚刚从无尽噩梦中挣脱、却落入陌生现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醒了。
在基地最混乱、最危险的时刻，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