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山影与低语
阿尔卑斯山的夜，与北大西洋的深黑截然不同。这里的黑暗并非绝对的虚无，而是浸染着亿万年来冰川运动雕琢出的嶙峋山脊轮廓，以及针叶林在风中起伏的、如同墨色波涛般的剪影。寒意也更为干冽，像无数把无形的小刀，试图钻透“幽影”护甲最细微的缝隙。
林墨伏在一处背风的山岩后，多光谱目镜扫视着下方山谷。大约三公里外，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如同蹲踞在山腰的巨兽，数个塔楼尖顶刺破夜空。城堡大部分区域灯光昏暗，唯有中心主堡的几个窗户透出稳定的暖黄光芒，与更下方山谷中那个“极端环境生态模拟与保全基金会”外围哨所的零星灯光遥遥相对。
他们的目标不是哨所，而是那座城堡——“白鹰堡”，冯·埃申巴赫家族的祖产之一，也是家族长子莱昂哈德·冯·埃申巴赫近期频繁出入、并进行了大量“私人修缮”的地方。
“信号捕捉确认，家族内部加密频道，二次转译完成。”夏瑶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比以往更加稳定、清晰，带着强化后神经系统高效处理信息特有的那种微快节奏。“是次子康拉德与其心腹的通讯。他确认已将莱昂哈德私自调用家族储备的钇、铽高纯度化合物，以及进行未经授权人体实验的证据链，通过第三方递送了出去。接收方模糊指向‘日内瓦的国际生物伦理观察组织’，但我们的交叉验证显示，这个组织与联合国某下设机构的情报搜集网络有隐性关联。”
“借刀杀人，清理门户。”楚锋的声音平静地总结，“这个康拉德很谨慎，不想脏自己的手，又想借外力除掉他疯狂的哥哥，顺便接管家族资源。他提到的人体实验，有具体描述吗？”
“有，但很隐晦。提到了‘羽毛’、‘非人速度’、‘对月光异常反应’，以及……‘胃口变得很大，需要特殊营养剂维持’。康拉德认为他哥哥‘已经疯了，在把自己变成怪物’。”夏瑶顿了顿，“另外，他提及莱昂哈德近期通过非正常渠道，从山下的基金会以‘科研合作’名义，接收了数批管制级别的活性生物培养液和高能量浓缩补给品。这与我们监控到的基金会异常物资流出记录吻合。”
“所以，这个莱昂哈德不仅是‘影契议会’的客户或合作者，很可能还是一个高阶基因改造技术的实地测试员和效果展示窗。”陈博士的声音插入分析，“山下基金会为他提供关键资源和部分技术支持，他则用家族财力和这座孤悬山堡提供场地和掩护。获取他手中的样本和数据，能让我们更直接地了解‘影契议会’在人体强化方面的最前沿进展，特别是那种能稳定融合明显异种基因（比如鸟类）的技术。”
“而且，拔掉这个钉子，能震慑山下那个基金会，也可能让那个吓坏了的弟弟康拉德，变成我们一个不稳定的情报来源。”磐石瓮声瓮气地补充，“一举多得。干吧，头儿。”
楚锋没有立刻下令，他仔细查看着由微型无人机和卫星图片合成的城堡及其周边地形三维图。城堡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盘山公路通往正门，四周是陡峭的山崖和密林。但热成像显示，城堡内部和外墙某些区域有不正常的散热源，疑似隐藏的自动防御系统。几个制高点和入口处，也有规律移动的小型热源，应该是巡逻队。
“强攻不可取，目标会销毁证据甚至逃跑。潜入是唯一选择。”楚锋的手指在全息地图上划出几条虚拟路径，“林墨，磐石，你们两人从北侧崖壁利用攀爬设备潜入，那里是视觉死角，但崖壁有传感器风险。船长，幽灵，你们从西侧密林接近，清理外围暗哨，建立狙击和监视点。我和兽医从南侧排水系统和旧通道尝试渗透。首要目标：定位并控制莱昂哈德本人及其核心实验室。次要目标：获取所有实验数据和样本。尽量避免与敌方大部队过早接战，但一旦暴露，以最快速度向核心区域突进，在对方组织起有效防御前完成任务。”
他看向林墨和磐石：“北侧崖壁最危险，也可能最出其不意。林墨，你的感知是预警关键。磐石，你负责清理可能的障碍和提供重火力支援。有问题吗？”
“没有。”两人同时答道。
“行动。保持通讯静默，按c波段微脉冲信号通联。一小时后，无论成果如何，开始撤离。”
小队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
北侧崖壁近乎垂直，覆盖着薄冰和少量顽强的灌木。林墨和磐石利用“幽影”护甲附带的磁吸攀爬手套和微型冰镐，如同两只巨大的壁虎，在黑暗中缓慢而稳定地向上移动。寒风在崖壁间呼啸，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或脱落的山石都可能暴露。
林墨将感知凝聚在双手、双足与岩壁接触的方寸之间，同时向上方延伸。他不仅能“感觉”到岩壁的结实程度和冰层的厚薄，更能隐约捕捉到上方城堡基座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规律振动和不同于自然风的、带有金属摩擦味的空气流动。
“上方约十五米，有东西……在动。很轻，但有规律，像……摆动的探头。”林墨通过骨传导将信息传递给紧跟在下的磐石。
“收到。我这里有热焰切割器，能处理金属。”磐石回应。
又爬升了十米左右，林墨的感知捕捉到了更清晰的细节——那是一个隐藏在岩石凸起后方的、球形关节结构，正在缓慢地进行水平扫描。是自动监视探头。
他打了个手势，两人暂停。磐石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从侧面接近那个凸起，然后猛地探出粗壮的手臂，用戴着强化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探头基座，同时另一只手的护甲弹开，露出小型热焰切割器的喷口。幽蓝的高温火焰无声喷出，精准地熔断了探头与主体连接的线缆和转轴。
处理掉这个威胁，他们继续向上。终于，手指触及了城堡外墙粗糙而冰冷的石砖边缘。林墨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如同灵猫般翻上了墙头，迅速滚入阴影。磐石紧随其后，落地时稍重，但并未发出多大响动。
墙内是一个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后勤院落，寂静无人。远处主堡的灯光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某种甜腥营养剂的味道更加明显。
“已就位。未发现巡逻队，但感知到多个方向有分散的生命信号，大部分处于静止或低速移动状态。”林墨低声报告。
“西侧就位，清除两个暗哨。未发现大型犬只，但有……不正常的足迹，很大，爪印很深。”幽灵的声音传来。
“南侧通道被加固封锁，需要时间无声开启。你们那边先动，吸引注意，为我们创造机会。”楚锋下令。
林墨和磐石对视一眼，朝着气味和微弱能量流动最集中的方向——主堡侧翼一扇看起来像是仓库入口的厚重木门摸去。林墨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手，先一步探入门内。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石阶，通往幽深的地下。甜腥味和一种低沉、缓慢、仿佛巨大心脏搏动般的机械嗡鸣从下方传来。同时，他还感知到了两个炽热、活跃、充满警觉的生命信号，就守在石阶下方的转角处。不仅如此，还有一种……更具兽性、更原始、也更危险的躁动气息，在更深处徘徊。
“下面有守卫，至少两个，状态警惕。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像野兽，但感觉不对。”林墨快速同步信息。
“我开门，你突袭。最快速度解决守卫，不能让他们报警。”磐石端起了他的“戟”平台，挂载上带消音器的重型霰弹枪模块。
林墨点头，拔出匕首，调整呼吸。在磐石用多功能破拆工具无声撬开门闩的瞬间，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压低身形，沿着石阶飞掠而下！
转角处，两名身穿黑色作战服、手持冲锋枪的守卫果然在此。他们听到了上方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刚警觉地转头，就见到一道黑影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扑到面前！
林墨没有选择割喉——那需要更精确的体位。他左手如电，一掌劈在左侧守卫的喉结下方，同时右脚一个低扫，重重踢在右侧守卫的膝盖侧面。两声几乎重叠的闷哼，两个守卫一个捂着喉咙痛苦倒地窒息，另一个抱着变形的膝盖蜷缩下去。磐石紧随而下，用枪托给两人补上了确保昏迷的重击。
整个过程不足三秒。
但就在他们解决守卫的同时，石阶深处那兽性的躁动气息，猛然变得狂暴而清晰！黑暗中，亮起了两对、四对、总共六对猩红的、如同燃烧炭火般的眼睛！伴随着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和利爪刮擦石地的刺耳声响，三个庞然大物的轮廓从阴影中缓缓显现。
那是三条经过改造的马士提夫獒，体型大得夸张，肌肉在昏暗的光线下块垒分明，皮毛隐约反射着非自然的哑光，吻部戴着金属防护罩，涎水从齿缝滴落。它们没有立刻扑上，而是分散开，呈半包围态势，喉咙里发出嗜血的呼噜声，显然受过严格的攻击训练。
“看来，这位莱昂哈德少爷，不仅喜欢玩鸟，还喜欢养狗。”磐石啐了一口，霰弹枪口稳稳指向其中最大的一头，“林墨，怎么分？”
林墨紧盯着那几双猩红的兽瞳，他能感觉到这些畜牲体内奔涌的、被强行催化和扭曲的力量，以及那种被训练出的、针对入侵者的纯粹杀意。这与“银梭”的疯狂不同，更加冷酷和有序。
“你左我右，中间那头最大的，一起招呼。别让它们叫出声。”林墨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主动冲向右侧那头獒犬！
战斗，在这通往未知深渊的古老石阶上，骤然爆发。
（第8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