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幽影追踪
推进靴的矢量喷口将最后一点储备能源榨成强劲的推力，将四人猛地推出那道如同巨兽之口的裂缝。身后，浑浊的水流裹挟着零星的、还在抽搐的变异生物尸体和暗蓝色的血雾，如同呕吐物般喷涌而出。
没有时间庆幸。那尖锐的、催命符般的汽笛声非但没有因为远离裂缝而减弱，反而如同锁定了他们灵魂的信标，穿透重重水体，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或者说，是直接作用在骨骼和神经上）鸣响。更可怕的是，与之相伴的那种沉重、规律、压迫感十足的划水震动，正以惊人的速度从裂缝深处迫近，仿佛有一辆水下火车正在全速冲出隧道！
“分开走！b2和b3预设汇合点！分散追踪压力！”楚锋的命令在频道中斩钉截铁，这是预先制定的紧急预案之一。在无法摆脱的强大追猎者面前，分散是增加生存几率的无奈选择。
没有任何犹豫，多年的默契让小队瞬间做出反应。磐石和船长一组，猛地向左下方一处密集的海底礁石林扎去，身影很快被嶙峋的怪石阴影吞噬。楚锋则示意林墨跟上，两人向右上方，朝着一段地势急剧升高、布满巨大海扇和古老沉船残骸的区域疾驰。
那汽笛声和沉重的震动似乎微微一顿，仿佛在抉择。紧接着，林墨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实质的触手，扫过他所在的区域，然后……主要部分毫不犹豫地朝着他和楚锋逃离的方向追来！
“它盯上我们了！”林墨在疾驰中报告，心脏因高强度运动和后方的致命威胁而剧烈跳动，但思维却在“钥血”的作用下异常清晰。
“预料之中。”楚锋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摧毁了它的‘玩具’指挥塔，又在我们身上留下了最多的‘气味’（指战斗痕迹和可能沾染的生物信息素），它当然优先追我们。按c方案执行，把他引向‘乱流区’！”
所谓“乱流区”，是前期侦查中标记出的一片海底地貌异常复杂的区域，那里有活跃的间歇性热泉喷口，造成水温、盐度和水流的剧烈不规则变化，对声呐和生物感应都会产生严重干扰。
两人不再直线逃逸，而是开始进行复杂的之字形机动，不断利用海底的巨大障碍物——倾倒的沉船桅杆、坍塌的岩石拱门、茂密如森林的巨型海草群——进行掩护和变向。每一次转向和加速都极其耗费体力与推进剂储备，头盔显示器上，代表能源的绿色条纹正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后方，那追逐者的形体终于从浑浊和黑暗中隐约显露。
首先映入（通过头盔增强视觉）的，是一对巨大、猩红、如同深渊灯笼般的生物光眼，间距超过三米。光芒并不稳定，时而明亮如血月，时而黯淡如余烬，透着一股非理性的狂暴与某种冰冷的计算感。光芒照亮了它的一部分身躯——那绝非已知的任何海洋生物。
它像是一条被强行放大了数十倍、并进行了恐怖改造的深海七鳃鳗，但更加粗壮和狰狞。体长目测超过十五米，直径堪比小型潜艇。身躯并非光滑的鱼皮，而是覆盖着粗粝、不规则拼接的暗色生物装甲与金属板，装甲缝隙间可以看到蠕动增生的暗红色肌肉组织和闪烁的电路管线。头部没有明显的口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开合、内部布满旋转金属利齿和抽取触须的巨大漏斗状吸盘。刚才那尖锐的汽笛声，似乎就是从这吸盘深处的某种腔体振动发出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它身躯两侧和后部，伸展出数对畸形、混合了节肢动物关节与鱼类鳍肢特征的巨大划水桨肢，正是这些桨肢以违反流体力学的高频划动，提供了那沉重而恐怖的推进力。而在它宽阔的背部，赫然耸立着一个类似驼峰的结构，上面密布着天线、传感器阵列以及……几个尚未开启的、黑洞洞的发射口。
这不是自然进化的产物，甚至不像“银梭”那样偏向生物改造。这更像是一种将巨型远古生物残骸、生化组织、粗暴的机械强化和先进控制系统强行糅合在一起的“弗兰肯斯坦”式深海怪物——一件活体生物兵器，而且是拥有相当智能和强大战力的那种。
“见鬼……这是什么玩意？！”连一向冷静的楚锋，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震动。
那怪物——或许该称之为“深渊领主”——似乎察觉到了猎物正在将它引向不利地形。它那对猩红巨眼闪烁了一下，吸盘开合的速度加快，汽笛声的频率陡然变化，从尖锐转为一种低沉、充满威胁意味的嗡鸣。
紧接着，它背部的几个发射口中，有两个猛然亮起幽蓝的光芒！下一秒，数枚纺锤形、带有生物荧光尾迹的“炮弹” 以极高的初速射出，并非直线飞向林墨二人，而是呈抛物线，预判性地射向他们前方和侧翼的必经之路！
“规避！”楚锋大吼。
两人猛地下潜同时侧滚。那些“炮弹”击中海底岩石或沉船残骸，并没有发生剧烈爆炸，而是瞬间破裂，释放出大团大团粘稠的、散发着高强度生物信息素的胶状物质！这些胶状物迅速在海水中扩散、拉丝，形成一片片阻碍视线的浑浊区域，更严重的是，它们散发出的信息素强烈干扰了头盔的多种探测模式，连林墨的感知也感到一阵混乱的“噪音”冲击。
“是阻滞弹！它在布置陷阱，限制我们的机动空间！”林墨迅速判断。
他们的速度因规避和视线受阻而下降。“深渊领主”趁机拉近距离，那对猩红巨眼已经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他们。吸盘张开，内部旋转的金属利齿发出瘆人的摩擦声，一股强大的吸力开始在水流中成形，拉扯着两人的身体向后！
“推进器超载！冲出去！”楚锋喝道，同时回身用“刺针”弩射出一发电击矛，试图干扰对方。电击矛击中怪物体侧的生物装甲，爆开一团蓝白电弧，却只在装甲表面留下一点焦痕，效果微乎其微。
林墨也启动了推进器超载模式，灼热的警报在耳边响起。他感到后背传来巨大的拉力，仿佛要被拖进那死亡的漏斗。他咬紧牙关，将感知凝聚到极点，不再试图“看清”周围，而是去“感觉”水流的每一丝异常变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感知捕捉到右前方，一处被怪物阻滞弹污染的浑浊区域边缘，水流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但与周围被搅乱的流场截然不同的规律脉动——是热泉！一处间歇性热泉的喷发前兆！那里的水流正在被地热加温、向上涌动！
“右前！热泉喷口！跟着我！”林墨在频道中嘶喊，强行扭转身体，不顾超载推进器发出的悲鸣和后背几乎要被撕开的吸力，朝着那个方向拼死冲去！
楚锋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两人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挣扎着冲进了那片浑浊区域边缘。下一刻，脚下海底的沙石猛然向上翻涌！一股灼热的、富含矿物质的海水柱如同咆哮的巨龙，从地壳裂缝中喷薄而出！
炽热的水流与周围冰冷的海水激烈交汇，产生剧烈的乱流、泡沫和声学扰动！视线瞬间被彻底遮蔽，头盔的探测器屏幕一片雪花和警报！
“深渊领主”发出的强大吸力在这股狂暴的自然伟力面前被严重干扰、偏转。它那对猩红巨眼在沸腾的泡沫和乱流中愤怒地闪烁，发出更加高亢、充满挫败感的汽笛尖啸。它似乎试图冲进热泉范围，但灼热的水流和混乱的冲击显然让它感到不适（或是其精密传感器无法适应），庞大的身躯在边缘逡巡，一时间无法精准锁定目标。
借着这大自然赐予的短暂混乱屏障，林墨和楚锋早已将推进器功率推到极限，不顾一切地朝着预定汇合点的方向亡命飞驰。身后，那愤怒的汽笛声和沉重的划水震动被热泉的轰鸣和乱流逐渐遮盖、拉远。
他们不知道摆脱了多远，直到头盔能源警报转为刺眼的红色，推进器彻底熄火，两人才在另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底礁石背后停下，靠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喘息。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电流的沙沙声。
暂时……安全了？
林墨靠在礁石上，感受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和全身肌肉的颤抖。刚才与那“深渊领主”的短暂交锋，其压迫感和诡异程度远超以往任何敌人。它不仅仅是怪物，更像是一件拥有可怕智能和多种攻击模式的生物兵器平台。
“那东西……绝不可能是‘育苗所’那种地方能造出来的。”楚锋的声音带着喘息，但分析依旧冷静，“它有完整的指挥、感知、攻击、阻滞体系。更像是……‘圣殿’高级技术，结合了巨型生物载体和重型武装的……‘终极守卫’或者‘区域支配者’。”
林墨艰难地点点头。他回想起对方背部的传感器阵列和发射口，那绝不是低等生物的构造。
“磐石，船长，报告情况。”楚锋调整呼吸，开始呼叫另一组。
片刻后，磐石略带沙哑但中气尚足的声音传来：“甩掉了！有几个小尾巴追了一会儿，被我们用礁石迷宫绕晕了，顺手敲掉两个。我们正在往二号汇合点移动，预计二十分钟后抵达。”
“我们也正在前往三号汇合点。”楚锋回应，“一切小心。我们可能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看门狗’。收集到的情报和遭遇，回去必须立即上报。”
结束了通讯，两人在黑暗的深海中静静悬浮，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更换推进剂燃料棒（仅存的备用）。周围是绝对的死寂，只有自己放大的心跳和呼吸声。但那对猩红的巨眼，那尖锐的汽笛，那沉重的压迫感，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记忆里。
这片看似荒芜的北大西洋海底，隐藏的不仅仅是一个实验平台。那尊“深渊领主”，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更深处、更黑暗的核心地带，存在着远超他们想象的东西。
他们这次鲁莽的潜入，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看似平静的深渊，却惊醒了盘踞在渊底的、不可名状的巨兽。
（第8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