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云苍白着脸,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她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深深伏下身去。
她明白,贤妃既然今日能气定神闲地过来,又把自己和连翘择得如此的清,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萧衍阴沉着脸,目光扫过竹云,最终落在柳清卿的身上,“贤妃,照你说,此事当如何处置?”
柳清卿从皇上平静的声音中,听出来藏着的雷霆之怒。
她明白,皇上此问,一来是询问高位嫔妃的想法,二来是对自己处理宫务的考验,三来则是未雨绸缪的敲打。
她先是攥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接着轻声应答,语气沉痛却不乏果断,“陛下,竹云妹妹如此糊涂,臣妾实在是心如刀绞。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宫规森严,绝不容此等恶行。依臣妾之见,应即刻将竹才人废入冷宫,其涉事宫人一律杖毙,以正宫闱。”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最终的结局了。
“陛下,”一个哽咽着有些许微颤的声音忽然响起,却异常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卧在皇上怀里的纯昭仪,她伸手环住皇上的脖颈。
萧衍敛了怒气,低头低声问道,“怎么了玉儿,你有何话说?”
赵玉儿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悲戚而恳切,“陛下,嫔妾无辜被害,本不该妄议。只是……只是骤然见竹才人获罪,心中实在惶恐惊惧。”
萧衍眉头一皱,有些意外,“玉儿,她害了你活该被罚,你莫要内疚,怎地还为她说起话来了。”
赵玉儿搂紧他的脖子,似是撒娇般地晃了晃,却又条理清晰,“竹才人平日里与嫔妾虽无深交,却也从未有过龃龉。此举……实在是突兀,其动机尚且模糊……”
她适时停住,将头靠在萧衍的肩上,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动,才继续讨好地说道,“陛下圣明,若就此定案,固然可为嫔妾出口恶气,也能平息六宫议论。但若真有那包藏祸心之人隐匿幕后,岂非让其逍遥法外?今日她可害嫔妾,构陷竹才人,他日又当如何?”
萧衍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你啊,就是太心善了。”
赵玉儿见状,适时地垂泪,“嫔妾是受害者,并非要为谁开脱,只是恳请陛下,能否暂缓,再予详查?哪怕……哪怕只是再查一查那些药的来源,或者小太监的关系也好啊。”
萧衍明白赵玉儿的恐惧,经此两次被害,担心也是正常的。
况且,就连他也能看出来,竹云只是又蠢又坏,被人再次利用了。
良久,萧衍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人,将竹才人暂禁于怜露轩,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应宫人分开拘押,另行审问。贤妃,”
柳清卿立刻躬身,“臣妾在。”
“你来负责此事,务必给朕彻查清楚。一应人证,重新细审。”
柳清卿的脸色微微一白,旋即恢复如常,恭顺应道,“是,臣妾遵旨。”
竹云伏下身,谢恩的嗓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轻颤,“谢陛下,陛下圣明。”
萧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复杂难辨。
萧衍的旨意一下,阖宫霎时风声鹤唳。
贤妃接了旨,便即刻赶往宫正司召集众人。
往日里,贤妃虽无协理六宫之权,但作为高位嫔妃也会处理一些宫务,可也不过只是担个名头罢了。
事情大多都交由底下的掌事宫人们去办,她自己常年是卧在宫里静养,太医常往,汤药不断。
谁都以为贤妃这次负责查案,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走个过场看看也就交差了。
谁知,贤妃那副常年病怏怏的模样消失不见,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虽仍由茯苓搀扶着,可周身的气场却让人胆寒。
开口依旧是温声细语地,宫人们听着却忍不住打哆嗦,“陛下有旨,彻查纯昭仪被害一事。一应人等,即刻起,无本宫手谕,不得擅自出入宫门,私下传递消息,若有违者,一律以同罪论处。”
几个原本心里有鬼的宫人,当场就软了腿。
言罢,贤妃便坐到了主位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命令便一道道地发了出去。
先是侍卫处动了,依着她的意思,如鹰隼般直扑后宫的要害之处。
太医院药房、各宫的库房、高位嫔妃们的小厨房、甚至各宫一些得脸太监宫女们的住处。
因着她的意思,侍卫们搜查起来,也毫不顾忌哪位主子娘娘的脸面。
到了一处,便开始翻箱倒柜,大有一副要掘地三尺的样子,动作粗暴也效率极高。
紧接着,慎刑司的管事们、掌刑的内侍们也全部被召到宫正司处听令。
贤妃并未露面,只让连翘代为发话。
连翘面对资历深厚的管事们,竟丝毫不怵。
那气场,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也不为过,“贤妃娘娘说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诸位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阴私手段都见过,不能让人张开嘴,便是诸位无能;若有人敢动歪心思,便想想自个儿的脑袋,够不够硬。”
话音一落,众人的冷汗都下来了。
不过半日,这宫里便彻底变了天。
往日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如今也不见几个人影了。
偶尔往来行走的几个宫人们,也个个都屏息凝神,脚步匆匆。
连对视都不敢,更别提是交谈了。
时有哭喊求饶声,从宫正司一路拖行至慎刑司,而后愈发凄厉起来,令人毛发悚立。
贤妃坐镇宫正司,连瑶光殿都不回了,面前摊着厚厚的宫人名册和各项记录。
她偶尔用帕子遮掩着唇,低咳几声,又重新审阅着各方报上来的信息。
沉思片刻后,便用手指在案上某个名字或记录上轻轻一点。
身边的连翘便立刻会意,便有命令发出,“核对这份单子,所有经手之徒,一律分开拘押,逐一审问。”
主仆二人的配合默契,思路清晰,指令精准,直切要害。
连汇报的管事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不少讶异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