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百鬼夜行,阵前玄冰
夜色,将离尘宗笼罩在一片肃杀与诡异的死寂之中。
原本环绕山门的护山大阵光幕,因核心阵眼石受损,只能勉强维持着一层稀薄、闪烁不定的灵光,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下方紧张备战的弟子们苍白的脸庞。
灰黑色的瘴气如同活物,从黑风岭深处蔓延而来,已逼近到山门外不足百丈。瘴气所过之处,草木迅速枯萎、腐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气味。地面也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灰黑死气,不断侵蚀着阵法的根基灵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瘴气边缘的密林。黑暗中,无数幽绿、猩红、惨白的鬼火密密麻麻地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低沉嘶哑的呜咽、以及拖沓沉重的脚步声。那些被冥骸唤醒的骨兽、尸鬼,终于显露出了全貌。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完整的妖兽骨骸形态,体型庞大,骨爪锋利;有的则是由多具人形或兽形骨骸胡乱拼凑而成,扭曲畸形,散发着浓烈的怨念;还有少数看起来较为“完整”的尸鬼,皮肉干瘪紧贴在骨骼上,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行动间带着生前的些许武技痕迹,显然曾是修士。
它们并未立刻发动冲锋,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瘴气的掩护下,按照某种简单的阵型,缓缓逼近,将离尘宗山门三面合围。只有南面是陡峭悬崖,暂时未见敌踪。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死气与肃杀之意,几乎让人窒息。
主峰阵眼石所在的密室废墟之上,陆清源、素心、刘长老、赵长老、李松年等离尘宗核心战力齐聚。望着山下那密密麻麻、不断逼近的鬼影,众人脸色都极为凝重。
“数量……比预想的还要多。”赵长老声音干涩,“粗略估计,骨兽超过两百,尸鬼近百,其中至少有二十个以上的气息达到了筑基层次……虽然大多只是初期。”
“指挥它们的东西,还没露面。”素心目光冰冷,扫视着黑暗深处,“这些不过是消耗品,用来试探和消耗我们的力量与阵法。”
“护山大阵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时辰。”刘长老忧心忡忡,“瘴气和地脉死气的侵蚀太厉害了,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
陆清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沉声道:“事已至此,唯有死战!素心长老,你的‘玄冰战阵’可准备好了?”
素心点头:“我已挑选出二十名心志坚定、有一定寒属性灵根基础的弟子,传授了‘玄冰小阵’的要诀和配合之法。此阵重在配合与寒元共鸣,可凝聚群体寒冰之力,对死灵邪物有克制之效,可暂守山门主路。但需有人居中调度指挥。”
“本座将亲自调度此阵!”赵长老立刻道,“我擅长土系功法,虽与寒冰并非同源,但胜在沉稳,可稳固阵脚。”
“好!”陆清源点头,“赵师弟,这二十名弟子和主路防御,就交给你了!务必依托残存阵法,层层阻击,延缓它们推进的速度!”
“是!”赵长老领命而去。
“刘师兄,你带丹堂弟子和所有后勤人员,在主峰核心区域布置最后防线,救治伤员,并随时准备支援各处!”陆清源继续下令。
“李师弟,你带剩余筑基弟子和精锐练气弟子,分成数队,游走支援山门各处薄弱点,尤其是阵法节点,绝不能让它们轻易破坏!”
“宗主放心!”李松年肃然应诺。
最后,陆清源看向素心:“素心长老,那指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以及可能出现的更强邪物,就劳烦你与本座一同应对了。”
素心微微颔首:“那东西若敢现身,我自会出手。”
部署已定,众人各司其职,迅速散开。
离尘宗这座残破的山门,如同受伤的猛兽,露出了最后的獠牙。
山下,随着一声仿佛来自九幽的尖利嘶啸,密密麻麻的骨兽尸鬼大军,终于动了!
如同黑色的潮水,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意念层面),迈着僵硬或迅捷的步伐,从三个方向,朝着离尘宗山门,发起了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是数十头体型巨大、骨骼粗壮的妖兽骨骸,它们如同攻城锤,无视稀薄的阵法灵光,用身躯狠狠撞击在山门残存的石墙和灵光屏障上!
轰!轰!轰!
碎石飞溅,灵光剧烈闪烁!阵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名守在那里的离尘宗弟子被震得口吐鲜血,踉跄后退。
“稳住!放箭!用法术!”赵长老的怒吼声在山门主路上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离尘宗弟子们,强压恐惧,纷纷出手!箭矢附带着微弱的灵光,火球、风刃、土刺等低阶法术,如同雨点般落向冲来的骨兽尸鬼群中!
砰砰砰!
不少冲在前面的低阶骨兽被箭矢射穿关节,被法术轰碎骨骼,散落一地。但它们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悍不畏死!后面的骨兽踏着前面散落的骨骸,继续冲锋!一些筑基期的尸鬼更是灵活地躲避着攻击,指尖弹出漆黑的死气尖刺,或者挥舞着残破的骨刃,朝着守阵弟子扑杀过来!
“玄冰战阵!起!”
赵长老看准时机,厉声大喝!
主路中央,二十名身穿特制冰蓝护甲、手持冰晶长矛的离尘宗弟子,早已结阵以待。闻令之下,同时运转素心传授的简易法门,将自身真元与一丝寒属性灵力注入脚下刻画的简易阵纹之中!
嗡!
一股远比单人施法强大的冰寒之气骤然爆发!二十人的寒元通过阵纹共鸣、叠加,在阵前凝聚成一片直径超过十丈、不断旋转的冰蓝色寒雾区域!
冲入这片寒雾的骨兽尸鬼,动作瞬间迟缓!体表凝结出厚厚的冰霜,骨骼变得脆弱,幽绿的魂火也摇曳不定!尤其对于那些依赖死气行动的尸鬼,这精纯的寒元更是如同毒药,让它们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冒出嗤嗤白烟!
“冰矛,刺!”
赵长老再次下令。
二十柄冰晶长矛同时刺出,寒光汇聚,化作二十道凌厉的冰蓝矛影,狠狠扎入被寒雾迟缓的敌群之中!
噗噗噗!
脆响连连!七八头骨兽和数名尸鬼被冰矛洞穿、冻结,然后崩碎成冰渣!玄冰战阵初次发威,效果显着!
然而,敌人的数量优势太大了!一波倒下,更多涌上!寒雾区域不断被冲击、压缩!操控战阵的二十名弟子,脸色也开始发白,真元消耗剧烈。
其他方向的防御压力同样巨大。李松年带领的游走支援队四处救火,但阵法节点还是接连被破坏,护山大阵的灵光越来越黯淡。
主峰之上,陆清源和素心并肩而立,俯瞰着下方激烈的战局,神色凝重。
“它们在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也在加速阵法的崩溃。”陆清源沉声道,“那东西……应该快忍不住了。”
话音刚落——
呜——!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悠长、更加凄厉、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笛声(并非真实声音,而是类似精神冲击),猛地从黑风岭方向的瘴气深处传来!
随着这声笛响,战场上所有骨兽尸鬼的动作齐齐一顿,眼眶中的鬼火瞬间变得炽烈、狂暴!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凶猛、不计代价!甚至开始出现自爆式的冲击!
同时,瘴气深处,三道格外凝实、散发着强烈筑基后期波动的黑影,如同鬼魅般飘出,直扑离尘宗主峰!它们的目标,显然是阵眼所在,以及……陆清源和素心!
“来了!”陆清源眼神一厉,手中长剑出鞘,清越剑鸣响彻夜空!“素心长老,那三个交给我!你留神暗处的正主!”
“小心。”素心简短回应,目光却紧紧锁定笛声传来的方向,周身寒意悄然攀升。
陆清源长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煌煌剑光,迎向那三道筑基后期的黑影!剑光所过之处,浩然剑气涤荡,将沿途的死气瘴气纷纷净化!
那三道黑影也非同小可,竟似懂得配合,一人正面硬撼陆清源剑光,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施展出诡异的幽冥鬼爪和腐蚀毒雾,从侧翼夹击!顷刻间,主峰上空,剑光鬼影纵横交错,爆鸣不断,战况激烈。
素心没有立刻出手,她的灵识如同无形的冰网,细细扫过下方的战场和远处的瘴气。她在等待,等待那真正操控这一切的冥骸露出破绽。
战场局势对离尘宗越发不利。玄冰战阵在敌人狂暴的冲击下,开始出现伤亡,阵型动摇。李松年等人左支右绌,防线多处被突破,已有零星的骨兽尸鬼冲入山门内部,与内层弟子厮杀在一起。护山大阵的灵光,已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
寒潭洞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咔嚓”声。
这声音在激烈的战场喧嚣中几乎微不可闻,但素心和陆清源却同时心中一动。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万物归墟又孕育新生意蕴的奇异波动,从寒潭洞中悄然弥漫开来!
这股波动并不强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与弥漫在天地间的死气、瘴气、甚至离尘宗残存的阵法灵光,都产生了极其微妙的共鸣与……排斥?
距离寒潭洞较近的一些低阶骨兽尸鬼,动作忽然变得有些混乱、迟滞,眼眶中的鬼火也明暗不定,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干扰。
而那瘴气深处,正准备伺机出手、给予离尘宗致命一击的冥骸,也在这一刻,猛地“抬”起了头(意念层面),空洞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寒潭洞方向!
“混沌……苏醒?不……是更深层次的……蜕变?”冥骸的意念中充满了惊疑、贪婪,以及一丝……本能的忌惮!
它能感觉到,那股波动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甚至隐隐对它赖以存在的“死寂归墟”之道,有着某种层面的压制和吸引!那是同源却更高层次的力量!
“必须……在他彻底完成蜕变前……吞噬他!”冥骸瞬间做出了决定。比起攻破离尘宗,夺取那正在蜕变中的混沌本源,显然更加重要!
它不再隐藏,破烂黑袍的身影从瘴气中一步踏出,悬于半空。恐怖的死寂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
所有交战者,无论是离尘宗弟子还是骨兽尸鬼,都感到灵魂一阵冰寒刺骨,动作不由得一滞!
陆清源也被这股威压影响,剑势一缓,被一道鬼爪擦中肩头,顿时皮开肉绽,伤口处传来腐蚀剧痛和死气侵蚀。
“终于肯出来了!”素心眼神一凝,周身冰蓝光芒大盛,眉心印记再现,一步踏出,已来到冥骸前方,与它隔空对峙!
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浩瀚的力量——极致的玄冰净世与无尽的死寂归墟——在空中轰然对撞!无形的气浪将周围的瘴气都逼退了一大圈!
“玄女道的小丫头……你的冰,封不住真正的‘死’。”冥骸发出嘶哑的意念波动,抬起那只再生后依旧苍白的手掌,朝着素心,缓缓一握。
无穷无尽的死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它掌心凝聚成一颗不断旋转、内部仿佛有无数冤魂哀嚎的漆黑能量球,散发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恐怖气息!
素心面色不变,双手结印,身后冰晶月轮虚影再现,清冷月华洒落,在她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晶莹剔透、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晶盾牌。
“玄女道——冰魄·天晶壁!”
漆黑能量球与冰晶盾牌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与冻结!漆黑的死气疯狂侵蚀冰晶,冰晶的寒意则不断净化死气!两者交界处,空间都微微扭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僵持!
而就在素心与冥骸对峙、陆清源被三道黑影缠住、下方战场岌岌可危的刹那——
寒潭洞内。
那层覆盖小伟身体的晶莹冰层,表面裂纹迅速蔓延,如同蛛网!
冰层之下,小伟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眼眸之中,不再是之前的黑色或混沌的灰蒙,而是一种深邃到极致的……虚无与混沌交织的漩涡之色!左眼仿佛蕴含着万物起始的微光,右眼则倒映着一切终结的空寂!
一股全新的、难以言喻的力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咔啦啦——!
冰层彻底崩碎,化作漫天冰晶粉尘!
小伟,从玉台上,缓缓坐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加莹润、隐隐流动着灰蒙蒙光泽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股圆融一体、如臂指使、既包容万物又蕴藏归墟寂灭的全新力量,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破而后立,功成!
他轻轻握拳,空气中传来细微的、仿佛空间都被捏出涟漪的波动。
目光抬起,透过洞口的禁制,望向外面那杀声震天、死气弥漫的战场,以及空中那两股正在激烈对抗的浩瀚气息。
“看来……我醒得正是时候。”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掌控力量的自信,与一丝冰冷的杀意。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寒潭洞口,沐浴在血色月光与弥漫的死气之下。
灰蒙蒙的长发无风自动,一身残破的衣袍早已在冰封中化为齑粉,此刻被他以新生力量幻化出一身简单的灰色劲装。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为了整个战场的焦点。
所有感应到他气息的存在,无论是离尘宗弟子,还是骨兽尸鬼,甚至是空中激战的陆清源、三道黑影、素心和冥骸,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死寂。
然后是冥骸那充满贪婪与狂喜的、尖锐到扭曲的意念咆哮:
“混沌道体?!完美的……混沌归墟之基?!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