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黑雾压城，剑心通明
黑雾如潮，自黑风岭深处汹涌而来，遮蔽了初升的朝阳，将天地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灰黑。那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凝练到极致的幽冥死气，其中混杂着亘古的怨念、沉寂的威压，以及一种……仿佛万物终结般的空无死寂。
巨大的鬼影在翻腾的黑雾中沉浮，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勉强分辨出模糊的、类人的轮廓，却顶天立地，仿佛自九幽之下爬出的魔神。它每迈出一步，大地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留下深深凹陷、迅速被死气浸染成焦黑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的威压，让离尘宗内许多修为较低的弟子直接瘫软在地，口鼻溢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即便是幽冥道那黑袍老者，此刻也是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认得这种气息——这是黑泥渊深处那禁忌存在的力量！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目标是谁？难道也是为了那小子身上的混沌碎片？
但此刻，显然不是探究的时候。那黑雾与鬼影带来的死亡威胁，是实实在在、不分敌我的！
“撤！快撤！”黑袍老者嘶声尖叫，再也顾不上攻击离尘宗，转身就想带着残存的部下逃离。
然而，已经晚了。
黑雾蔓延的速度超乎想象，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将幽冥道众人所在的区域吞没！
“啊——！”“不——！”“尊上饶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被黑雾吞噬。那些幽冥道的修士，无论是练气还是筑基，被黑雾卷入后，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身体便如同蜡烛般融化，化作一缕缕更加精纯的死气，融入黑雾之中。他们的法宝、储物袋，甚至灵魂，都被那恐怖的存在毫不留情地吞噬、吸收！
黑袍老者亡魂皆冒，燃烧精血，化作一道黑烟拼命逃窜。但黑雾中探出一只由纯粹死气凝聚而成的、苍白巨大的手掌，如同拍苍蝇般，轻轻一握。
噗！
黑烟连同其中的黑袍老者，瞬间爆成一团血雾，然后被死气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令人闻风丧胆的幽冥道一支精锐队伍，在几个呼吸间，全军覆没！
离尘宗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碾压性的恐怖一幕惊呆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即便是陆清源，此刻也是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那黑雾中的存在，其力量层次绝对超越了筑基，达到了……金丹！甚至可能更高！而且是那种极度邪恶、充满死亡与寂灭气息的金丹（或类似存在）！
这不是离尘宗能够抗衡的力量！护山大阵在它面前，恐怕如同纸糊！
绝望的情绪，在众人心头蔓延。
唯有山腹密室中，小伟在最初的惊骇之后，心中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明悟与……决绝。
那黑雾中的气息，他太熟悉了。与黑泥渊棺椁中散发的气息同源，但更加浩瀚、更加狂暴、更加……不加掩饰！棺椁中的存在，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被他引动阵门惊扰，或许是因为幽冥道之前的窥探和攻击触动了什么），竟然真的离开了黑泥渊，追寻而来！
而它的目标，很可能不仅仅是混沌碎片，或许还有……他这个人！马家血脉，混沌之力，对于这种与归墟、死寂相关的存在，或许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或“仇恨”。
不能让它攻破离尘宗！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小伟的目光，死死锁定阵眼石中那道依旧璀璨、却似乎也感受到外界恐怖威胁而微微震颤的银色剑元。
“祖师爷……晚辈或许无法完全继承您的剑道，但此刻，离尘宗危在旦夕，无数无辜性命悬于一线……请助我，最后一搏！”
他不再考虑自身伤势和力量极限，将残存的所有混沌新生力量、刚刚领悟的归藏剑意、甚至沟通了怀中那枚残破碎片，将其中微弱的本源也一并激发！全部力量，毫无保留地，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注入阵眼石，涌向那道银色剑元！
他在赌！赌知秋真人留下的这道本命剑元，其本质层次足够高！赌这位曾与马家先祖并肩作战、对抗过幽冥邪祟的祖师爷，其剑心中蕴含的浩然正气与守护之念，能够克制甚至伤到那黑雾中的恐怖存在！
“小友！不可！”陆清源察觉到小伟几乎是在燃烧生命本源，惊骇欲绝，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嗡——！！！
阵眼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刺目的银白光芒！整块玉石都变得透明起来，内部那道银色剑元，发出了一声仿佛穿越时空、带着无尽苍凉与不屈战意的长吟！
这一刻，整个离尘宗的护山大阵，所有阵法纹路，所有弟子手中的长剑，甚至山石草木之中蕴含的微弱庚金之气，都仿佛被引动、共鸣！
无穷无尽的银色剑光，从离尘宗的每一个角落冲天而起！它们不再局限于阵法光幕，而是化作一片浩瀚的、旋转的、由纯粹剑意构成的银色海洋，悬浮于山门上空！
剑意之海中心，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银色剑罡，缓缓成型。剑罡之上，隐约浮现出知秋真人那模糊的虚影，手持光剑，目光如电，直视着滚滚而来的黑雾与巨大鬼影！
这一剑，凝聚了知秋真人残留的本命剑元、离尘宗数百年来积累的阵法地脉之力、以及小伟以混沌为桥引动的一切！其威势，已然超越了假丹境，触摸到了真正金丹大道的门槛！
黑雾之中，那巨大的鬼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停下了脚步。翻滚的死气变得更加浓稠，发出如同亿万鬼魂哭泣般的尖啸。一只更加凝实、苍白、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巨手，从黑雾深处探出，五指如钩，带着湮灭一切生机的死寂法则，朝着离尘宗，朝着那道银色剑罡，狠狠抓来！
“斩——！”
小伟、陆清源，以及所有离尘宗弟子心中，仿佛同时响起了一声决绝的怒吼！
银色剑罡，动了！
没有花哨的技巧，只有最纯粹的速度与力量！如同一颗逆行的银色流星，撕裂了灰暗的天幕，带着一往无前、斩破邪祟的浩然意志，与那苍白鬼爪，轰然对撞！
轰隆隆——！！！！
天地失色！
碰撞的中心，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与毁灭波动！银色与黑色疯狂交织、湮灭！空间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离尘宗的护山大阵光幕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痕！
冲击波如同毁灭的风暴，席卷四面八方！离尘宗山门内，大量建筑倒塌，山石崩裂！弟子们即便躲在防护殿宇中，也被震得东倒西歪，气血翻腾，许多人受伤吐血！
山腹密室内，小伟如遭雷击，七窍同时涌出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重重砸在岩壁上，然后滑落在地，气息瞬间萎靡到极致，陷入濒死昏迷。阵眼石的光芒也骤然黯淡下去，内部那道银色剑元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消散。
陆清源也被反震之力震得口喷鲜血，但他强撑着，第一时间扑到小伟身边，探查他的情况。
“还有一口气……但经脉尽碎，五脏移位，神魂受损……几乎……”陆清源心沉到了谷底，连忙取出珍藏的保命丹药，塞入小伟口中，又以自身真元护住其心脉。
外界，光芒与风暴渐渐平息。
天空中，那道顶天立地的巨大鬼影，似乎……黯淡了许多！它探出的那只苍白鬼爪，自掌心到小臂，出现了一道贯穿的、燃烧着银色光焰的巨大伤口！伤口处不断有浓郁的死气逸散、被银色光焰净化！鬼影发出了一声痛苦与暴怒混合的、无声的咆哮（意念层面），整个黑雾都剧烈翻滚起来！
银色剑罡……终究是伤到了它！虽然未能将其斩杀，但那蕴含着知秋真人毕生剑道精华与浩然正气的剑意，显然对它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和克制！
然而，离尘宗的代价，也惨重到了极点。
护山大阵千疮百孔，灵光微弱，几乎半废。宗门建筑毁坏近半，弟子伤亡惨重。最大的底牌——祖师爷的本命剑元消耗殆尽，阵眼石也出现了裂痕。
而黑雾中的存在，虽然受伤，但显然未被重创。那翻滚的杀意与死气，变得更加狂暴！
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黑雾再次凝聚，一只更加庞大、更加凝实的鬼手缓缓成型，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再次朝着离尘宗拍落！这一次，威力或许不如刚才与剑罡对撞的那一击，但对于此刻防御尽失、高手重伤的离尘宗来说，已然是灭顶之灾！
陆清源抬头，透过山腹的裂隙看向外界那只遮天蔽日的鬼手，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难道，离尘宗数百年的传承，今日真的要断绝于此？祖师爷，弟子无能啊……
所有幸存的离尘宗弟子，也都感受到了那降临的死亡阴影，许多人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之际——
侧峰小院，素心所在的那间厢房。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素心，紧闭的眼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眉心那点冰蓝色的印记，毫无征兆地，骤然亮起！
不再是之前疗伤时的微弱光芒，而是如同冰封万古的寒星突然爆发！纯粹、冰冷、高高在上、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浩瀚寒意，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风暴，轰然扩散！
整个厢房瞬间被厚厚的、闪烁着玄奥道纹的蓝色冰晶覆盖！寒意并未就此停止，而是继续蔓延，迅速笼罩了整个侧峰小院，然后如同涟漪般，朝着主峰、朝着山门之外扩散！
空中那只正要拍落的巨大鬼手，在触及这股突然爆发的极致寒意时，动作骤然一滞！鬼手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晶莹剔透、却坚不可摧的蓝色冰晶！冰晶蔓延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覆盖了小半个手掌！
黑雾中的鬼影，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带着惊疑的意念咆哮！它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浩瀚的力量感到了忌惮！
寒意持续扩散，与弥漫的死气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响。整个离尘宗范围内的温度骤降，飘起了鹅毛般的冰雪。但这冰雪却蕴含着纯净的灵性，落在受伤的弟子身上，反而缓解了他们的伤痛，压制了入侵的死气。
“这是……玄女道本源觉醒？！”陆清源感受到这股寒意，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猛地看向侧峰方向。
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柱，从小院中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光柱之中，一道清冷绝丽、白衣胜雪的身影，缓缓悬浮而起。
正是素心！
她双眸已然睁开，不再是之前的清澈平静，而是如同万古寒潭，深邃冰冷，瞳孔深处，有冰蓝色的道纹缓缓旋转。周身环绕着浓郁的玄女道寒元，脑后隐隐有一轮冰晶月轮虚影浮现，散发着神圣、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
她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而且无比凝实、纯粹，仿佛脱胎换骨！
“沉眠许久，魑魅魍魉，也敢放肆？”
清冷如冰玉相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耳边，带着一种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威严。
素心目光如电，扫过下方狼藉的离尘宗，最后定格在那黑雾中的巨大鬼影以及被冰封部分的手掌上，眼神冰冷彻骨。
她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朝着那被冰封的鬼手，轻轻一点。
“玄女道——冰魄·永寂。”
指尖一点极致浓缩的冰蓝光芒亮起。
下一刻，那覆盖鬼手的厚厚冰晶，连同被冰封的部分鬼手本体，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闪烁着微光的冰晶粉尘！仿佛从未存在过！
“吼——！！！”
鬼影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痛苦与暴怒的咆哮！断腕处死气疯狂涌动，想要再生，却被残留的冰蓝寒意不断侵蚀、阻挠！
素心一击得手，并未停歇。她身影飘忽，如同踏着无形的冰阶，一步步走向高空，走向那翻腾的黑雾与鬼影。每踏出一步，周身的寒意便强盛一分，空中的冰雪便密集一分。
“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玄奥的冰印，身后的冰晶月轮虚影骤然放大，散发出照耀天地的清冷光辉！
光辉所及之处，黑雾如遇克星，发出“滋滋”声响，迅速消融退散！那巨大鬼影在月轮清辉的照射下，身体也开始冒出阵阵青烟，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它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突然觉醒的玄女道传人，其力量本质对它的克制，比刚才那浩然剑罡更加直接、更加彻底！而且，对方的状态完好，力量似乎还在攀升！
继续纠缠下去，恐怕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鬼影当机立断，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毒的尖啸，巨大的身躯猛然炸开，化作无数道黑气，朝着黑风岭深处疯狂逃窜！翻滚的黑雾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卷起那些幽冥道修士残留的些许“养分”，瞬息间便消失在天际。
阳光，重新洒落在满目疮痍的离尘宗山门。
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与死寂，以及那几乎成为废墟的景象，提醒着所有人，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素心悬浮在空中，月轮虚影缓缓收敛，周身寒意也渐渐平息。她低头，看向山腹密室的方向，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然后，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冰蓝流光，落回了侧峰小院。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那逃回黑风岭深处的恐怖存在，还是损失惨重却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幽冥道，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离尘宗，已是元气大伤。
陆清源抱着昏迷不醒、生机微弱的小伟，走出山腹，望着破败的山门和哀鸿遍野的弟子，脸上满是疲惫与沉重。
接下来，该如何收拾残局？如何应对可能卷土重来的敌人？还有这位突然觉醒、实力暴增的玄女道传人……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