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辞行与赠礼
清风观的日子,在一种短暂而珍贵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小伟的恢复速度远超张承运等人的预料。混沌之力不仅修复着他的伤势,更在不断梳理、整合他体内驳杂庞大的力量。寂灭真意沉淀为丹田深处一片静谧的寒潭;归墟印记化为灵台一点清冷的警示;吸收转化的幽冥血煞本源与雷霆道韵碎片,则被混沌核心缓缓熔炼,成为滋养其壮大的养分。
不过七日,他外表已与常人无异,行动自如,只是气息内敛深沉,偶尔流转间,会泄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混沌意蕴。修为虽未突破,但根基之浑厚、法力之精纯,已远超同阶修士,甚至让张承运这等金丹后期的老牌强者都隐隐感到压力。
素心一直陪伴在侧。她话不多,却总能敏锐地察觉小伟的需求,在他尝试梳理力量、偶尔出现滞涩时,以玄女道清冷的寒元稍加引导,往往能起到奇效。两人之间的心灵链接虽然在小伟真灵归位后变得微弱了许多,不再能清晰感知彼此思绪,但那份无需言语的默契与信任,却愈发深厚。
张清云的伤势也在稳定恢复,他常来与小伟探讨道法,交流此番大战的心得。谈及那日小伟悍然冲击引魂桩、硬接黄守道一击、乃至最后在绝境中爆发的情景,张清云仍心有余悸,眼中却充满了敬佩。
“小伟,说真的,当时我以为……”张清云摇摇头,没有说下去,转而笑道,“不过你现在没事,真是太好了。天师说你的混沌之道前途无量,连他老人家都赞叹不已。”
小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前途无量?他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力量的提升,带来的是更清晰的责任感与危机感。
这一日清晨,小伟感觉自身状态已调整至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便与素心一同,再次来到主殿求见张九渊。
张九渊似乎早有所料,正在殿中静坐。
“晚辈伤势已大致复原,特来向天师辞行。”小伟开门见山,躬身行礼。
张九渊睁开眼,目光扫过小伟,点了点头:“气息沉稳,混沌内敛,确实恢复得不错。你决定去何处?”
“晚辈打算先回城西老宅一趟。”小伟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冷意,“有些旧物需要取回,也……想再祭拜一下奶奶。之后,或许会往北走走,打听一下黄守道的踪迹,以及‘定界石’核心碎片的消息。”
他顿了顿,看向张九渊:“天师可有什么线索能指点晚辈?”
张九渊沉吟片刻,道:“黄守道狡诈如狐,此番逃遁,必藏于极隐秘之处,或已远遁他州。贸然追寻,如同大海捞针。不过,关于‘定界石’……此物乃先天奇物,自有灵性,非单纯隐匿所能完全掩盖。尤其核心碎片,一旦脱离大阵镇压,或会产生特殊的灵力波动。”
他袖袍一拂,三枚造型古朴、颜色各异的玉简出现在面前桌上。
“这第一枚玉简中,记载了龙虎山秘传的‘寻灵溯源’之法,虽非专为寻找定界石所创,但对感知特殊灵力波动、追溯本源气息颇有奇效。你可参详。”
“第二枚玉简,是一份简易的九州堪舆图,标注了一些已知的、可能与幽冥势力或上古遗迹有关的险地、秘境,或许对你追查有所助益。但其中信息有限,且时过境迁,未必准确,需你自行甄别。”
“第三枚玉简,则是一道封印了老夫一缕神念的‘天师令’。凭此令,你可向天下绝大多数正道门派求助,他们看在我龙虎山的面子上,会给予你一定的方便。若遇生死危机,捏碎此令,老夫能有所感应,或可隔空相助一二。但此令只能使用一次,慎之。”
三枚玉简,分别代表了功法、情报与人情,考虑得可谓周全。
小伟心中感激,郑重地将三枚玉简收起:“多谢天师厚赐,晚辈定当善用。”
“不必言谢。你助我正道击退邪魔,更身负关乎天下安危之秘,老夫略尽绵力,亦是应当。”张九渊摆摆手,目光变得严肃,“只是,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身怀异力,又牵扯进如此漩涡,日后行走,需牢记几点。”
“请天师赐教。”小伟恭听。
“其一,财不露白,力不轻显。你的混沌之力特殊,易惹人觊觎。非生死关头,莫要轻易展露全部实力,尤其是那寂灭与归墟之意。”
“其二,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看似正道之人,也未必全无私心。你体内的‘钥匙’之秘,诱惑太大。”
“其三,恩怨分明,但不可滥杀。黄家与幽冥固然该诛,但牵连过广,易生心魔。你之道在于混沌包容,而非一味毁灭。”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九渊深深看了小伟一眼,“坚守本心,勿忘来路。力量只是工具,心性才是根本。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莫要被力量迷失本性。记住你为何而战,为何而行。”
字字珠玑,如暮鼓晨钟,敲打在小伟心头。他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晚辈……铭记于心!”
“好了,去吧。”张九渊重新闭上双目,“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望你早日查明真相,铲除邪佞,也……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小伟与素心再次行礼,默默退出了主殿。
殿外阳光正好,山风清凉。张承运和张清云已在观门外等候。
“小友,这就要走了?”张承运看着小伟,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与不舍。这几日相处,他对这个坚韧而神秘的少年,早已生出了不少好感与期许。
“是,张道长。此番多谢龙虎山收留与援手之恩。”小伟抱拳道。
“客气了。你于联军有救命之恩,于天下亦有阻魔之功,该说谢谢的是我们。”张承运正色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紫色玉佩,递给小伟,“此乃我龙虎山‘紫霄佩’,持之可小幅提升雷法抗性,也能作为信物。虽不算珍贵,但带着它,若遇到我龙虎山在外行走的弟子,或许能得些照应。”
小伟接过玉佩,触手温润,隐隐有细微雷光流转,知道不是凡品,再次道谢。
张清云则上前一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塞到小伟手里:“这里面是一些疗伤、回气的普通丹药,还有几张师尊和我绘制的低阶符箓,你路上或许用得着。还有……这个。”
他又取出一个更小的、用红绳系着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清”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小时候戴的长命牌,不值钱,但……算是个纪念。小伟,一路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小伟握着尚带体温的木牌和布袋,看着张清云真诚中带着不舍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他重重拍了拍张清云的肩膀:“清云,你也保重。后会有期!”
辞别了龙虎山众人,小伟与素心沿着下山的石阶,缓缓向山下走去。
回头望去,清风观在晨雾与阳光中显得宁静而破败,却见证了一场血战的终结,也见证了他生命中的一次重要转折。
“我们……先去城西?”素心轻声问。
“嗯。”小伟点头,目光投向西方,那座饱经摧残的城市方向,“有些东西,该拿回来了。也有些账,该清一清了。”
他的眼神平静,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奶奶的仇,父亲的谜,自身的宿命,还有黄家与幽冥欠下的血债……这一切,都将从回到那个梦开始也是梦碎的地方,重新开始计算。
山路蜿蜒,身影渐行渐远,没入苍翠的山林之间。
新的征程,正式启程。
而与此同时,在极北之地,某座终年笼罩在暴风雪与幽暗之中的隐秘山谷深处。
一座完全由黑色玄冰构筑的宫殿内,气息萎靡、脸色苍白如鬼的黄守道,正跪伏在一面巨大的、不断荡漾着水波般幽光的冰镜之前。
冰镜之中,并非倒影,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黑暗。黑暗里,隐约有两点冷漠、古老、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与毁灭的猩红光点,缓缓亮起,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眼睛。
一个比万载玄冰更加寒冷、更加恢弘、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声音,从冰镜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悦与……玩味?
“种子……被毁了?”
黄守道身体一颤,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充满了恐惧与恭敬:
“是……属下无能……那小子不知得了何等机缘,竟在最后关头,真灵反噬,挣脱了‘主上’留下的印记……张九渊那老牛鼻子也突然真身降临……”
“哦?”那声音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混沌之体……竟能挣脱‘门之引’?有点意思。看来,这颗棋子,比预想的……更有趣了。”
“主上,接下来我们……”黄守道小心翼翼地问道。
“计划……稍作调整。”那古老的声音缓缓道,“既然‘钥匙’不愿乖乖就范,那便……换一种方式‘使用’他。关注他的动向,但不必急于擒拿。让他去闹,让他去查。有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或许会被他……惊出来。”
“至于你,”那声音顿了一下,“丢失‘定界石’核心碎片,损兵折将,本该受罚。但念你多年苦劳,暂且记下。去‘血炼渊’,取回那件东西。下一次,若再失败……”
话未说完,但其中的冰冷杀意,让黄守道如坠冰窟,连连叩首:“属下明白!属下必不负主上重托!”
冰镜中的猩红光点缓缓黯淡下去,最终归于黑暗。
黄守道又跪了许久,才敢缓缓起身,擦去额头的冷汗,眼中重新燃起怨毒与狠厉的光芒。
“小杂种……张九渊……还有那些碍事的牛鼻子……等着吧……主上已然关注,你们的末日,不远了……”
他身形化作一道黯淡黄光,悄然消失在黑色冰宫深处。
风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再次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