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咕咚!”
令狐冲抓过那只破旧的水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甚至来不及擦拭袋口的污泥,便仰头猛灌。
冰冷、带着土腥味的井水顺着他干裂的喉咙滑下,那股火烧火燎的刺痛感终于被浇灭了半分。
“哈……活……活过来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恋恋不舍地将水袋递给旁边的任盈盈。
任盈盈的俏脸早已被污泥、汗水和泪痕糊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那脏兮兮的水袋口,又看了看李逸平静的目光,银牙一咬,也接过水袋小口却又急切地喝了几口。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喝上一口水竟是如此幸福。
李逸将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饼掰成三块。
“先垫垫肚子。”
三人就着昏暗、恶臭、潮湿的地窖,分食了这顿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难以下咽,却也最香甜的晚餐。
吃完之后,令狐冲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又被这无边的绝望和恶劣的环境消磨了下去。
他靠在墙上苦笑道:“师弟,咱们……咱们总不能真在这儿住下吧?我感觉,我身上的虱跳蚤,都快……快能凑一桌马吊了。”
李逸没有笑。
他走到依旧昏迷不醒的向问天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糟了。”李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了?”任盈盈的心猛地一揪。
“他发热了。”李逸的声音冰冷而凝重,“这地窖里太潮湿太脏,他本就油尽灯枯,全靠一口参气吊着,现在伤口和肺腑恐怕都已感染。”
李逸的气感能清晰地“看到”,向问天体内的生机正被一股浑浊的“病气”飞快蚕食,那株百年老山参的药力也快要压制不住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令狐冲一愣,“师弟,你不是说外面……”
“外面是天罗地网,这里是等死之地。”李逸站起身,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得惊人,“卓不凡搜的是‘逃犯’,是‘江湖高手’。他绝对想不到,我们要做的不是‘逃’,而是‘住下’。”
“住下?”
“对,”李逸点头,“我们要在这穷巷里,安一个‘家’。”
他看向令狐冲和任盈盈:“卓不凡以为我们是过江猛龙,但他错了。我们现在是三只掉进泥潭里的丧家之犬。要做的,就是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活下去。”
“令狐师兄,你的内力还能撑多久?”
令狐冲苦笑:“最多再运功一次,开个墙洞都勉强。”
“够了。”李逸转向任盈盈,“盈盈,你呢?”
任盈盈咬牙道:“我……没问题,内伤不重。”
“好。”李逸做出决断,“你们两个留在此处守着向右使。令狐师兄省着最后一口气。我,再出去一次。”
“你还出去?!”令狐冲和任盈盈同时失声。
“只有我能出去。”李逸的声音不容置疑,“向右使需要药,真正的退热消炎药。第二,我们不能继续待在地窖,必须在天亮前找到能真正藏身的家。”
“可……”
“别说了。”李逸打断他们,“卓不凡感知已收,巡逻官兵也已疲惫。这后半夜是他们最松懈的时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这穷巷里,最不缺用钱也买不到安稳的可怜人,但也不少为了几两银子就敢卖了官兵的亡命徒。”
李逸从破烂囚服夹层摸出几块碎银子,这是他早就藏好的。
“我去去就回。”
不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他身形一晃,如一缕青烟再次融入地窖外的无边黑暗。
……
李逸再次行走在这片福州城最底层的黑暗之中。
他的气感铺开。这一次,他不再慌不择路,他在“挑选”。
他需要一个足够隐蔽又足够“正常”的藏身之所,一个能用银子敲开门的“邻居”。
很快,他的气感锁定了一处。
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位于两条巷子的夹角最深处,院里只有两间勉强遮风挡雨的泥屋。
东屋住着一位呼吸微弱的瞎眼老婆婆,似乎已病入膏肓;西屋则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蜷缩在破草席里睡得不安稳。
这个组合很完美。一个将死,一个幼小,没有威胁,也最需要钱。
李逸落入院中。
他没有撬门,而是走到西屋的破窗前。
“叩、叩、叩。”他轻轻敲了三下。
屋里的小男孩猛地惊醒,吓得连呼吸都停了。
李逸没再敲,只是将一块碎银子从窗户缝隙塞了进去。
“叮当。”银子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声音清脆。
小男孩愣住了。
李逸压低嗓子:“……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想租你家的东屋住几天。”
“这银子是定金。你若答应就开门;若不答应,我走,银子送你。”
屋里陷入死寂。
过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那扇破烂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张脏兮兮却长着乌黑大眼睛的小脸探出来。
他看看李逸——一个比他还“脏”的大哥哥,又看看地上的银子。
他咽了口唾沫,猛地拉开门。
“进来。”他沙哑道。
……
半个时辰后,李逸回来了。
他没走地窖,而是来到废墟正面,对着倒塌的砖石发出约定暗号。
“三、二、一。”
废墟动了。令狐冲和任盈盈狼狈地爬出来。
“师弟!”
“走。”
李逸不多言,接过令狐冲背上的向问天。
“跟上我,不要出声。”
三人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穿行,绕过三条巷子,来到那间亮着一豆微弱油灯的小院前。
那个十岁的小男孩正抱着膝盖守在门口,手里死死攥着那块碎银子。
“她,睡着了。”小男孩指了指东屋,“……你们进去吧。记住,天亮别出门。”
李夜看了他一眼,又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塞过去。
“去。天亮后,去百草堂买最好的退热药,还有最干净的米。剩下的,是你的。”
小男孩身体一颤。这三块银子,够他和奶奶活一年。
他没有说谢,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逸不再看他,背着向问天第一个走进那间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东屋。
屋子很小很破,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躺着一位早已气息全无的老妇人。
李逸将向问天放在床边的草席上,又将那冰冷的老妇人抱起安放在屋角,对她深深鞠了一躬。
“前辈,借宝地暂避风雨。来日李逸必厚葬您。”
他直起身,对令狐冲和任盈盈说道:
“天要亮了。我们活下来了。”
窗外,第一缕属于福州城的灰白天光照了进来,照亮这间破败却安全的小屋,也照亮三个满身污秽却眼神依旧明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