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废弃的水神庙，残破不堪，蛛网密布，神像斑驳，在凄清的月光下更显阴森。我提前半个时辰抵达附近，按照与泷飞的约定，在庙外一处倒塌的矮墙后潜伏下来。四名“暗刃”精锐已悄然就位，分别隐藏在神庙周围的制高点和隐蔽角落，如同黑夜中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色渐浓，虫鸣唧唧，更添寂静。我屏息凝神，将系统的环境扫描开到最大，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莫云铮约我子时三刻，但楚晏那边按计划也是子时行动，时间上如此接近，绝非巧合。
难道莫云铮想在楚晏行动的关键时刻，将我引到这里，牵制我，或者……用我来威胁楚晏？这个念头让我心头发寒。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必须亲眼看看，莫云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子时二刻，远处隐约传来打更声。就在这时，神庙残破的大门内，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幽绿色的火光，如同鬼火般跳跃不定。
来了！
我心中一紧，给暗处的泷飞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按兵不动，见机行事。自己则整理了一下情绪，从矮墙后站起身，朝着那点幽光，一步步走向神庙大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殿内空旷，只有那点幽绿火光来自神案上一盏造型奇特的油灯。灯光映照下，一个穿着夜行衣、背对着我的修长身影，正负手而立，仰头看着那尊残破的水神像。
“你来了。”莫云铮的声音响起，带着惯有的慵懒，却似乎少了些往日的戏谑，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莫公子真是好胆色，还敢现身。”我停在殿中，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冷然，“或者说，我该叫你……‘青影’？”
莫云铮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低低笑了起来，他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那张俊美得近乎邪气的脸，只是此刻在幽绿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桃花眼中情绪复杂，不再是纯粹的玩世不恭。
“郡主果然聪慧。”他并未否认，“看来那令牌和残信，你都看懂了。”
“看懂了一些，却更加疑惑。”我直视着他，“你既然是‘幽泉’在京城的‘青影’，为何又要给我示警，告诉我‘永济药行’的线索？为何要提醒我‘小心身边人’？又为何，此刻将我引到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云铮没有立刻回答，他踱步走到神案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盏油灯冰冷的边缘，灯光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明明暗暗。
“我想干什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或许，我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活在谎言和算计里，厌倦了看着那些无辜之人，因为某些人的野心和贪婪，被当成试验品、牺牲品。”
他抬眼看我，目光幽深：“不错，我是‘幽泉’的‘青影’，负责京城事务。但我与‘幽泉’的合作，从一开始就并非自愿。他们用我想要的东西胁迫我，用我在乎的人的性命要挟我。我替他们做事，收集情报，处理杂务，甚至……帮他们寻找‘惑神蛊’的线索。但有些事，触及了我的底线。”
“比如，用毒香谋害八皇子？比如，指使老韩袭击我？”我冷声问。
“八皇子的事，并非我本意，也非我直接下令。那是宫里‘那位’与‘幽泉’尊者之间的交易，我无力阻止，只能尽可能将替代品的效果降到最低，并暗中传递消息，希望引起你们的注意。”莫云铮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至于你……郡主，那晚老韩的行动，确实是我接到指令后安排的调虎离山的一部分。但我的本意，并非要取你性命，只是想将你控制住，作为与楚晏谈判的筹码。我没想到老韩那蠢货会擅自加大剂量，更没想到你身边防备如此严密，且自身……”
他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奇异：“且自身似乎有某种特殊的力量，能抵御甚至化解那种程度的毒。这让我更加确信，你或许真的是打破这一切僵局的关键。”
“所以，你现在是想‘反正’？投靠我们？”我并未放松警惕。
“投靠？”莫云铮失笑摇头，“我不需要投靠任何人。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自由，和我追寻的东西。而你们，是目前唯一有能力、也有意愿与‘幽泉’及其背后势力抗衡的力量。我们目标暂时一致，可以合作。”
“合作？用这种方式？”我指了指周围，“将我引到这荒郊野岭？”
“因为有些话，只能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说。安王府和镇国公府，甚至楚晏身边，未必没有‘幽泉’或其他势力的眼睛。”莫云铮神色郑重起来，“我将你引来，一是为了当面说清，取得你的部分信任；二是为了……”他看了一眼殿外的月色，“为了让你有机会，去救楚晏。”
我心头猛地一跳：“楚晏怎么了？永济药行真是陷阱？”
“是陷阱，但并非针对楚晏的武力陷阱。”莫云铮语速加快，“‘幽泉’在药行地下暗坊的‘半成品’交接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利用那里的复杂地形和预设机关，困住楚晏和他带领的精锐，拖延时间！与此同时，‘幽泉’另一支真正的主力，会趁楚晏被困、京城防卫注意力被吸引的机会，突袭一个地方——皇宫秘库！他们的目标，是藏在那里面的、真正的‘月痕佩’残片！”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竟然是皇宫秘库和“月痕佩”！
我惊骇万分：“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楚晏会被困？”
“因为药行地下的机关图纸，是我之前提供的。我刻意留下了几个关键缺陷和一条隐秘的逃生通道信息，就记录在给你的那半页密信背面的暗纹里，需要用特殊药水才能显形。楚晏若能提前拿到，或可规避危险，快速脱身。若不能……”莫云铮眼神一暗，“就会被困至少一个时辰。而‘幽泉’突袭秘库的行动，就在子时三刻开始！他们算准了时间！”
子时三刻！就是现在！楚晏那边恐怕已经动手了！
“那条逃生通道信息在哪？！”我急问。
莫云铮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小瓶无色的药水和一张空白绢帕：“密信背面，用这个涂抹。通道入口在药行后院第三口枯井壁的暗门，机关是左三右四，按下井壁第三块松动青砖。”
我接过药水和绢帕，心中焦急如焚。从这里赶到城东永济药行，再找到密信、显影、传递消息……根本来不及！
“泷飞！”我朝殿外低喝一声。
泷飞的身影立刻闪入，警惕地看着莫云铮。
“立刻派两人，以最快速度赶回府中，取我书房锦盒内那半页密信，用这药水显影背面地图，然后火速送往城东永济药行，交给世子！告诉他机关陷阱和枯井逃生通道！要快！”我将药瓶塞给泷飞。
“是！”泷飞毫不迟疑，接过药瓶，朝殿外打了个手势，两条黑影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入夜色。
“郡主不怪我算计？”莫云铮问。
“事后再跟你算账！”我瞪了他一眼，心思急转。就算消息能及时送到，楚晏那边也需时间反应脱困。而皇宫秘库那边……
“皇宫秘库的防卫如何？‘幽泉’有多少人？从何处潜入？”我追问莫云铮。
“秘库在西苑最深处，表面守卫由皇城司负责，但‘幽泉’在皇城司和内宫都有人。他们计划分两路，一路制造小规模骚乱吸引注意，另一路由顶尖高手通过一条早已探明的、通往秘库的废弃水道潜入，人数不多，但都是好手。带队的是‘幽泉’尊者从南疆带回的一个心腹，擅长用毒和机关。”莫云铮快速回答，“我必须立刻赶去另一个地方，牵制可能出现的意外。郡主，如果你想阻止他们，现在去皇宫或许还来得及示警，但……”
他话未说完，忽然，远处皇宫方向，隐约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虽然隔得很远，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糟糕！已经动手了？！
我脸色大变。楚晏那边生死未卜，皇宫又出变故！我该先去哪里？
“郡主！”莫云铮也听到了爆炸声，脸色一变，“计划有变！他们提前了！或者……有别的变故！我必须走了！皇宫那边，若你想去，拿着这个！”他抛给我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与他之前给我的“听风”令相似，但花纹更简略，“这是‘幽泉’外围巡查令，或许能帮你通过一些盘查。记住，秘库入口在西苑冷宫‘凝香阁’后的假山！”
说完，他不等我反应，身形一闪，已如鬼魅般从神庙侧面的破窗掠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郡主，我们现在……”泷飞看向我，等待指令。
我握紧手中冰冷的令牌，心中瞬间有了决断。楚晏那边，我已经派了最得力的人去送信，相信以他的能力和提前预警，定能化险为夷。而皇宫秘库，关乎“月痕佩”和可能更可怕的阴谋，且皇帝、太后、无数宫人安危系于其中，绝不能有失！
“泷飞，你带剩下的人，立刻赶往城东永济药行附近接应世子！确保他收到消息并安全脱困！然后，让他速速带兵支援皇宫西苑！”我快速下令，“我立刻进宫！”
“郡主！您独自进宫太危险！”泷飞急道。
“没时间了！我有令牌，可以设法通知宫中守卫！快去！”我语气不容置疑。
泷飞咬了咬牙，知道情况紧急，重重点头：“郡主保重！”带着剩下两人，也迅速离去。
空旷破败的神庙内，只剩下我一人。远处皇宫方向的骚动似乎更明显了些，隐约有火光和呼喊声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幽泉”巡查令贴身藏好，检查了一下随身武器和药物，转身冲出神庙，朝着皇宫方向，将潜行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一道轻烟，融入了京城的夜色。
夜风呼啸，寒意刺骨。但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更快！一定要赶上！绝不能让“幽泉”得逞！
楚晏，你一定要平安无事！等我！
而此刻，城东永济药行。楚晏率领的精锐刚刚突破外围守卫，冲入地下暗坊，果然遭遇了重重机关陷阱，一时间被困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和不断落下的石门、毒箭之中。就在他凝神寻找破局之法时，泷飞派出的手下及时赶到，将显影后的地图和逃生通道信息送入。
“是琉璃！”楚晏看到地图上熟悉的标记和备注（我的笔迹），心头一暖，立刻精神大振，“按图索骥！从枯井撤！快！”
有了明确指引，队伍迅速摆脱陷阱，通过枯井密道撤出，几乎毫发无伤。一出井口，楚晏便看到了焦急等待的泷飞。
“世子！郡主独自赶往皇宫西苑示警，‘幽泉’主力正在突袭秘库！”泷飞快语禀报。
楚晏闻言，瞳孔骤缩，刚刚脱险的庆幸瞬间化为滔天怒火与担忧。“立刻集结所有人！通知巡防营、皇城司！目标，皇宫西苑！快！”
马蹄声如雷，撕裂夜空。楚晏一马当先，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琉璃，撑住！我来了！
夜色下的京城，因着废弃神庙中的一场对话、及时送出的警告、以及当事人果断的抉择，原本可能走向悲剧的轨迹，发生了微妙而关键的偏转。一场救援与反制的大幕，在皇宫深处，伴随着隐约的火光与杀机，即将轰然拉开。而毫发无伤脱困的楚晏，正带着雷霆之怒与精锐之师，向着风暴的中心，全力奔赴。